昭河沒有說話,只是木然的盯着自己的手,那把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劍,染了許多人血的劍,如今真當是與自己血脈相連。
昭山欺身相近,眼中的憤怒悲傷流轉間陰鷙嘲諷,帶着笑意耳語,“昭河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愚蠢。”
昭河瞳孔皺縮,卻也只是蠕動幾下發乾的嘴脣。
“陛下駕到。”
所有人都俯首行禮,昭河還是跪坐在地上,目光渙散。
昭山顫顫巍巍的起身,“陛......”只一個字便飄然昏倒,侍從忙扶,驚呼,感嘆,啜泣聲混作一團,昭和看着看着突然紅了眼眶,握緊拳深吸一口氣,極力剋制道:“你們林雲寺是不是要給朕一個交代。”
“阿彌陀佛,天下之苦,莫過有身,飢渴寒熱,瞋恚驚怖,色慾怨禍,皆由於身。慕容公子身入佛門,天道輪迴自有佛祖,而旱漣王非我佛門,善惡業障也只能回身俗海。”鬢髮花白的老和尚說完便入定,渾如天地只他一人。
跟在身後的孫苣看了看昭和的臉色,“陛下,還是先把人帶回大理寺,等弄清楚經過,再好好審理,旱漣王都跪了兩個時辰了。”
今日本來是顧柒瑄遷出皇宮,以備出嫁的日子,還未出宮門迎面來報,慕容衝慘遭殺害,而就情況來看,兇手就是昭河。
弒父是重罪,如果找不到有利證據,恐怕......
“昨日你與旱山王一同前往林雲寺看望慕容太君,之後旱山王有事在身先行一步,而你便趁機殺害你的父親對嗎?”
昭河低着頭髮絲散亂,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孫苣驚堂木猛然一拍桌子,傾過身加重語氣道:“你與你的父親早有矛盾,自從離宮立府門便未再與他見過面,這次是因爲旱山王忠孝想要緩和你們之間的關係,特地帶你上山看望你們的父親,可是你與他因爲某件事不合再次發生爭執,而你便一時憤然便殺死了他,是不是?”
昭河緩緩擡起頭,慘白乾裂的脣一張一合,費力的努力回憶着,喉嚨滾動乾澀沙啞的聲音傳出:“不……是,是我。”那句否認的話在突然想到什麼時又咽了回去。
孫苣啞然,她沒想到昭河會直接認罪了,她心裏清楚昭和的想法,必然不能真的給昭河定罪,除非她的官帽不想要了。
思考了片刻,拿過供詞看了兩眼,問道:“那你說昨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又因何非要殺了他,這可是弒父之罪,你可要想清楚。”
昭河覺得整個天地都顛倒了過來,腦袋充血,眼前發昏,漸漸呼吸急促,有什麼要衝破身體,不可控制的顫抖,恍惚間眼前浮現出昨日的場景。
茶杯粉碎,大雨磅礴中他看到渾身是血的顧柒瑄正奄奄一息的伸出手,一雙銀靴驀的踩上他的手,嗚咽的慘叫聲讓人抑制不住的瘋狂,有人在狂笑,猙獰中的黑夜裏顧柒瑄竭力出聲,悲慼的眼中滿是祈求,他說:“昭河,救我。”
劍影寒光中血雨成河,耗盡精力,黑暗之後便是滿目瘡痍,血腥味充滿鼻息昭河幾近窒息,他很清楚自己拿了劍,殺了人,卻並不清楚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像一場夢,可是現在一切都不重要。
孫苣“砰”地猛拍桌子,厲聲道:“你到底爲什麼殺死你父親,這其中到底隱藏了什麼,趕快如實交代,三日後你就要移交刑部,那裏有上百的刑罰,我勸你莫要冥頑不靈。”
如果不能在移交刑部之前找到證據力證昭河的清白,到了刑部就是落入丞相一派,跟死了沒有區別了。
可據現場來看,多名寺中人都親眼目睹昭山匆匆離寺,之後也證實是昭月邀其一敘,而昭河則是一直與慕容衝同在一屋,並未離開,其間也有人聽到屋內發生過爭吵聲和類似東西破碎的聲音,上前敲門只聽屋內慕容衝說到:“無事。”之後便再無異常,還是第二日發現慕容衝未去早課,到屋內查看時就看到昭河拿着劍,慕容衝躺在地上,鮮血直流,已無氣息。
見昭河一直不說,一旁的師爺輕聲道:“大人,像這樣死鴨子嘴硬的,不如我們.....”
話還沒說完,孫苣便怒目低喝道:“那可是旱漣王,敢對他用刑,你不要命了。”
師爺慌忙道:“下官也是替大人着想......”
“那就把你的嘴閉嚴實,別再胡說大道,”不過孫苣確實頭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唯一的突破口,可昭河就是閉口不談昨日的事,她揉了揉眉心,頗是苦口婆心道,“我再問你一次,昨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到底因何殺死你父親。”
昭河咬了咬舌,險些撐不住的又拉回了一絲清明:“昨天晚上......”
孫苣瞬間屏氣凝神,側着身子越過案几,聲音很輕的誘導道:“繼續說,昨天怎麼了?”
昭河喘着氣,輕飄飄的語氣,“昨天,我......用劍殺了他,我不知道,爲了什麼,我不記得,我不記得......”
饒是脾氣再好的人也不禁會惱火,孫苣頂着多方壓力,更是大怒:“你若是再這樣,誰都救不了你,一旦定罪,等到了刑部大牢你就只能等死,旱漣王你好好想想。”
因着上面囑託昭河在牢中還算妥帖,一路上他都是神色木然,陷入精神死衚衕的人,結局大多數,鬱鬱而終。
昏暗的燭火,潮溼腐爛的味道,參差不齊的草蓆,再如諸多昭河也絲毫不在意,心如死灰莫過如此。
“哎,喫飯了。”獄卒放了婉飯食進去,用筷子敲了敲瓷碗。
昭河一個眼神都沒有分過來,昨夜剛下過雨,但飯食的引誘讓藏在角落裏的老鼠蜂擁竄出,風捲殘雲後空空如也。
“這些老鼠還挺聰明,你看看一個個的可真肥,你再看他那樣,連個老鼠都不如。”一名獄卒提溜起一隻老鼠尾巴,笑呵呵的嘲諷道。
“人那是喫慣了山珍海味,哪裏能咽的下這個。”
“噓!別亂說話,小心回頭大將軍出去割了你的舌頭,啊,哈哈哈......”
“什麼將軍啊,不過是個等死的階下囚,就他這樣還妄想出去,他那是死罪,弒父的重罪,要千刀萬剮的。”
“都別說了,旱漣王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弒父的。”一名很年輕的獄卒不忍道。
“呦你這麼護着他,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也是,咱們旱漣王可是個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