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涼君醒來時卻一瞬間愣住了,司軒卿半靠在牀欄,襲衣斜斜的掛在腰間,墨發半散隱約遮住胸前春色,抿着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師父......”涼君抓着被角,努力鎮定下來,半支起身輕輕開口。

    司軒卿卻突然涼涼道:“我們這樣哪裏有半點師徒的樣子?”

    涼君心口一窒,指骨霎時褪了血色,用力咬破了脣,血液的腥澀讓她勉力扯出一抹笑,“師父只是對徒兒的教導親力親爲而已。”

    司軒卿不知道在思索什麼,就那樣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繼而淡淡道,“那你可真是我教導的人裏開竅最慢的。”起身扯過外袍,轉眼便穿戴齊整,“今日你同我去一趟簾水閣,衣服我會讓人送過來。”丟下這句話便擡步離開了。

    深冬的官道不似從前熱鬧,荒野酒肆因着酒氣繚繞也非淒涼,這裏迎天下之客,江湖到朝堂來者不拒,一壺酒,一刀肉,黃沙風雪也不再坎坷。

    “店家來兩壺燒酒,再來三份上好的刀頭肉。”一名官差叫道。

    “來啦,”酒家是一對姐妹,此處承襲了百年之久,據說當年元帝征戰途中遇襲曾在此躲避追殺,後元帝登基親封此爲官道驛站永不打烊。

    “三位官爺這是打哪兒去?”紫衣的妹妹瞟了眼手腳脖子被鎖着,臉被綁的嚴嚴實實,餘有一雙空洞眼睛的男子問道,“這人犯了什麼罪,怎成了這般?”

    “別瞎打聽。”黃衣的姐姐笑罵一聲,“幾位官爺,這枷鎖是不是得鬆鬆了,這人總要喫飯,半路上把人餓死了也不好交差您說是不是。”邊說邊將酒斟滿。

    三人眼神交流了下,“襲娘你也是這道上的老人了,應知道我們的規矩,這人要怎樣能怎樣也不是我們說的算的,”說着伸出一根食指向上指了指,而後招招手湊近低聲道,“有人下了令我們也只能奉命行事。”

    而後幾人又調笑了幾聲,襲娘扯着妹妹進了棚室,“一會就好好把人送走,千萬不要多管閒事。”

    “阿姐,我想救他。”即便面容不清,可那雙眼睛包含了太多,讓人忍不住去探究。

    襲娘因爲一道皇令被困在這裏,但襲娘將她的妹妹送了出去,在外求學習武爲了兩年後的武試,所以襲娘很清楚她的性子,從那人一出現她便提防,可依舊晚了,有些人就是那麼荒謬,單純的存在就讓人忍不住着迷,更何況那人身上有一股蕭然肆意的冷意,是她小妹一直魂牽夢縈的。

    但襲娘混跡江湖與官場之間多年,她一眼就看出那人不簡單,這不是她們可以把控的範圍,不插手纔是上上策,“不行,這個人非但不能管,還要離得越遠越好。”眼皮不停的跳着,總有些隱憂在生根發芽,身邊的姑娘剛想出口反駁,襲娘緊接道,“而且這其中沒有那麼簡單,你仔細看看他們左側那兩個人,”

    那兩人戴着斗笠,一名氣質溫雅像個好人家的少爺,身旁的人看身形年紀不大但一直握着一把刀,雖然視線不在旁側官差幾人身上,但酒食自他們出現也不過成了擺設,青年隨意的把玩着酒碗,左手在桌案上輕敲,中指上的玉扳指刻有鳳羽,皇家的人,如此巧合,可見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姐是懷疑......”

    “靜觀其變便好,到底怎麼回事今晚就會清楚。”襲娘放下撩起的懸簾。

    入夜酒肆外高掛的紅燈籠在寒風中晃晃悠悠,蒼月下森森泛白。

    “給來壺酒,喝完好上路。”一壺酒被扔到昭河身上,因爲幾日的水米未進,如此忽略不計的力量卻引的他身子晃盪。

    那官差和其他人交換了視線,呲牙抹抹嘴隱隱奸笑。

    昭河看着那酒壺,他很清楚一直有人想要自己的命,可一路上他從未想過反抗,因爲在親眼看到顧柒瑄死在自己面前那一刻他活與死只在一副軀體的差距。

    慾望人生來便有,只要活着便有渴求,本爲常理,與惡無關。

    可黑白相對糾纏至深,慾望之外世俗倫理所牽引的才爲心中罪惡。

    “哎,好端端的爲什麼要答應那幫山匪,這萬一被上面的人發現了......”

    “怕什麼?反正他也是個將死之人,更何況上面有人頂着你怕個球。”領頭的抓了把花生米扔到嘴裏,就着燒酒,歡暢的很,“而且他若是餓死凍死在路上,我們哥幾個還要帶着他的屍體去府衙備案,豈不是徒增晦氣,既然那山匪貪圖他的樣貌,我們何不順水推舟,既解決了麻煩還能撈上一筆,到時候給府衙的人幾個人情這事不就過去了,放心好了,這事沒人會管的。”

    其他人一聽也都放鬆了下來,幾個人酒満肉足,喫的是滿面油光,異常興奮。

    “那酒差不多該起效了吧?”

    “額......時間差不多了,”那領頭的打了個酒嗝,撐着桌子站起身,眯眼思考了半晌道,“走我們去樂呵樂呵。”

    熱,烈火焚心般的燥熱,漸漸冒出的異樣,匯聚於下的光景慢慢的讓昭河明白了什麼,是那壺酒的問題,一時鬆懈竟讓那些無恥之人鑽了空子。

    昭河是絕對不會允許這個錯誤繼續下去,一絲一毫的玷污都會讓他發瘋。

    咬破舌尖疼痛換回短暫清明,因爲手腳都被鎖着,腰間和脖子上的鎖鏈與囚籠相連,這本就是爲了困住他以防他自裁。

    皮膚沁出汗珠,一層粉色透出預示着意識即將消磨殆盡。

    “等一下,那藥不會出問題吧?”

    “放心,那可是風月樓特製的藥,藥效好着呢,就算是一頭雄獅都會乖乖雌伏搖尾。”

    “大哥就是厲害,光是想想他那張臉,我就有感覺,哈哈哈.....”

    等幾人興沖沖的推開門,卻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呆立住了。

    昭河頭髮散亂,有粘稠的血順着額頭穿過髮絲滴答沾染在囚籠鐵欄,敞開的領口因爲一道道血痕縱橫,就像一幅雕刻在玉石上的精美玫瑰,刺眼又瑰麗。

    殘忍血腥下一幅極致的美,絕望纏綿的令人奇異般沉醉。

    難以抵抗的美,魔爪伸向破碎的軀體,企圖侵佔那最後乾淨的靈魂。

    簾水閣是負責爲魅香堂訓練學員的地方,都是半大的孩子,最小的只有九歲,最大的也不過十四,在這裏的每一批裏只會留下九個人加入魅香堂,成爲黔殺閣一員,其他二十二堂也有各自的訓練選拔的地方,但都彼此互不干涉,甚至互爲機密。

    司軒卿問道:“你覺得這些個孩子如何?”

    “大師姐選的人自然不會有差錯。”涼君雖然知道除了這裏這些孩子根本無家可歸,無處容身,卻還是心中不忍,這裏不會成爲她們人生新的開端,只會成爲埋葬她們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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