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照耀着這個小草屋。一張小牀,一張小桌,那邊的小門通向另一個房間。
一把白羽扇放在牀頭,靜靜聽着窗外的雨。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似乎傳來了腳步聲。一淺一深,很急促,氣息紊亂,像是受了傷。男子放下手中的筆,將桌上寫的東西擺放到一邊。向牀邊走去,細細數着自己的步子。拾起羽扇,一步、兩步、三步,走到了門口。敲門聲準時響起。砰、砰、砰!
“吱--”
諸葛亮打開了門,淡金色的雙眸古井無波,白色羽扇輕輕搖晃。面前的女子全身溼透,頭髮粘在一塊,黑色長袍緊緊貼在身上,顯示出曼妙的身軀。她雙手護着一個小女孩女孩抱着她,正在熟睡。
她沒有受傷……諸葛亮沉默。她很疲憊了,離得這麼近,諸葛亮能感到她身體的狀況。可是,自己明明聽到了她趕來的時候急促的喘息聲,如果不是因爲受傷,還有什麼事情能夠讓她如此驚慌?
見到諸葛亮,女子如釋重負。全身一軟,直接向他身上栽去。羽扇上發出淡淡白光,柔和地將兩人托住。女子在栽倒的那一刻,就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小牀上的白色被蓋動了動。女子意識漸漸恢復,第一眼便看到了燭火之下的羽扇。
“多久了……”吳言搖了搖昏沉的頭,撐着自己坐了起來。靠在木牆上,冰涼的感覺從背部傳遍全身。這讓她清醒了些。
回頭四顧。不遠處便是那個小木桌,上面還有一本沒有完成的書。吳言盯着那書好半天,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呵,當初那個叱吒風雲的天尊,也心甘情願地居於草屋之下了麼……真是可笑啊……
門開了。諸葛亮從另一個房間走了進來,看到了清醒過來的吳言。他把羽扇向外放了放,拿起燭火,拉過一個凳子,放在吳言身邊。
“怎麼?”諸葛亮坐了下來。隱隱可見金色的瞳孔。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諸葛亮問道。
吳言沒有回答。燭光不斷地搖擺,映着她略顯蒼白的臉。
諸葛亮站了起來。伸出手,將吳言的臉略微擡高。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毫無表情。
“你易容了。”諸葛亮道。
“很久了。”吳言道。
“是啊,很久了。”諸葛亮將目光移到窗外,似乎在想什麼。
或許當今天下,只有他才認得出,自己以前是誰。容貌能夠改變,但是氣息卻不能變,而偏偏眼前這個神棍的功法是……
“你遇到了什麼?”諸葛亮問道。
吳言沉默了。氣氛壓抑了下來。
“前段時間,有個商人來找我,讓我看一張圖。”諸葛亮說着毫無關聯的話。吳言緩緩擡起頭,看着諸葛亮走到牆邊,舉起了燭火。藉着光,吳言看到牆上的圖案。奇怪的符號和紋路相互交錯,密密麻麻……
“我沒有解開,他便走了。”
話音未落,吳言身體一顫№久,平靜的聲音傳來
“我殺錯了人……”
諸葛亮背對着吳言,彷彿沒有聽到吳言的話。
“他離開之後,便去了南陽,又去了江夏,說是要爲他弟弟買點東西……”
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吳言愣在了那裏。雙手死死抓着被蓋,表情變得愕然。
“滅天崖之後,你就失蹤了。”諸葛亮重新走到吳言面前,坐了下來,“紫色閃電的名號也在世上流傳開來。很好聽的名字。”
“你爲什麼要離開?”諸葛亮問道。
逆着諸葛亮金色的瞳孔,吳言靜了好久。
“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諸葛亮少有的疑惑。
“我被拋棄的真相。”吳言面無表情。
“我曾是她們最優秀的武器,爲何在那一戰中,她們要我去送死,要我去殺關羽。”吳言盯着諸葛亮,“你難道不想知道麼?”
諸葛亮沒有說話。最優秀的……武器麼?或許曾經的你配得上那兩個字吧。和我一起屠殺烈雲宗、煌天門的時候,你真的就像冰冷的武器一樣,沒有任何情感……
“他無意中對我說,任何人做什麼事,都會有一個原因。離魂宮,也是如此。”吳言道。
“所以你一直在尋找這個原因?”諸葛亮道。
“離魂宮存在的原因。”吳言道,“經脈盡斷,面容被毀。被他所救,後來易容,重新回到宮內,滅天崖,西遷塞外……我一直在找。”
“找到了?”
“……我的一切,都留在了那裏……”
“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很像我一個認識的人……”
“你的眼睛……很漂亮……”
突然頭痛欲裂。吳言雙手死死按住頭,咬牙切齒。
“該死的記憶!!”
諸葛亮只是靜靜地看着,不安慰,也不說其他什麼。吳言痛了好一陣子,才漸漸恢復平靜。牀上的被子都凌亂了。
“這就是原因麼?”諸葛亮道,“經脈重生,又易容成現在這個樣子,只是爲了逃避過去?”
吳言擡起頭。雙眼之中,紫色光芒閃現,五道勾玉咒符如此清晰。
“你連眼睛都換了……”諸葛亮看着雙眼流出鮮血的吳言,“你是殺了他之後換上魔瞳的吧?還沒有適應,所以會對自身造成傷害……”
“換了經脈,換了容貌,甚至換了眼睛,只是爲了忘掉過去,逃避內心的不安?”諸葛亮毫不留情。
眼中紫色消散,吳言垂下了頭。血滴在了被子上。
金光閃現,諸葛亮的雙眼變成一片赤金。金光之下,吳言能感到眼中的劇痛慢慢消散。他在用黃金瞳治療我麼……
“記憶是換不掉的……”諸葛亮嘆道。
“我可以忘掉。”吳言的聲音輕了下來。
“你不可能忘掉。”
羽扇靜靜地待在一邊。
“在你選擇要將它遺忘的時候,它就已經刻在你心裏,永不磨滅。”
諸葛亮的話如同一把刀,直接插進了吳言的心臟。
又是好長時間的沉默。氣氛凝重了下來。吳言的頭髮散亂在兩邊。
“孔明,你會魂魔之術?”吳言開口,死一般的沉寂。
諸葛亮愣住了。像他這樣的人永遠是一臉風輕雲淡,哪怕泰山就在面前崩塌,也不會動一動眉毛。就算是因爲吳言的這句話而愣住,諸葛亮在原地也絲毫未動。
許久,諸葛亮道:“爲何?”
“爲了那個原因。”吳言擡起頭。她雙眼的血已經被諸葛亮消去。
離魂宮存在的原因。
“想好了?”諸葛亮沒有阻攔。
吳言點點頭。諸葛亮上前,伸出手。
“握住我的手。”
看着面前的手,吳言內心一陣翻涌。這個決定,不知能否影響他們,不知能否讓自己……好受一點……
深吸一口氣,吳言將諸葛亮的手攥住。剎那間,周圍全部暗了下來。在吳言面前,出現了幾道虛幻的咒印。
“我不勸你。”諸葛亮的聲音傳來,“你選擇的路,我無權干涉。”
“只是,從今以後,你會活在全天下的憎恨之中。你的所作所爲,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我一直都活在憎恨裏……”吳言沒有遲疑,走到了咒印之中。紫色光芒盛起,吞噬了她。
………………
“吱……”
諸葛亮開門。門外是一片黑夜。雨已經停了麼……
一隻手搭在肩上。轉過身去,看見了走下牀的吳言。
她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之前的樣子。
“我還能活多久?”吳言問道。
“三年。”諸葛亮道。
“比想象的要長。”吳言走進另一個房間,將熟睡的小女孩輕輕抱起,走出了門。諸葛亮並沒有挽留,目送着她離開。
“這個小女孩是?”藉着月光,諸葛亮看到小女孩靜謐的臉。女孩嘖嘖嘴,抓住吳言的手緊了緊。
“叫她小蕾。”吳言沒有停頓,走入了黑夜。
雨停之後,一切都恢復了寂靜,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