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爲仇恨……”
趙雲一擡頭就能看見窗外的月亮。清涼的風透了進來木屋位於滅天崖山腰間的小樹林裏,十分幽靜,尤其是夜深的時候。
在以前的每個夜晚,總會有一個女子帶着一個小女孩,在這裏嬉戲玩耍。女孩拉着姐姐,在樹林裏奔跑躲藏,笑聲零碎在無邊的綠色中。不遠處的石壁上立着銀髮少年,雖然面無表情,但卻始終注視着兩人……
“何爲守護……”
以往的一切都浮現在眼前,無數熟悉的面孔掠過。曾經最親的人都不在身邊,曾經保護自己的人都全部逝去。這些年……我到底算什麼……
一直堅信的東西成了虛幻的泡影,餘下的,是不知該向何方的迷惘……
“何爲……存在……”
我究竟……爲何而戰……
曙光驅散了黑夜,滅天崖迎來了又一個早晨。偶爾有幾聲鳥鳴,清揚的聲音迴盪在山腰中,久久不息。
靈魂體在山道上,眺望着遠處剛升起來的朝陽。
“又是新的一天啊……”靈魂體喃喃着。身後傳來腳步聲,銀髮少年和小女孩出現在了那裏。
沉默。三人都沒有說話。
“仲達,你要走了麼?”靈魂體道。
司馬懿收起滅欲之劍,看了看小女孩。
“我要明白她的理由。”
“理由?”
司馬懿頓了頓,回想了好一陣子。
“我要明白師父究竟做過什麼。”司馬懿道,“她說過的,眼睛是我們認知世界的通道,卻又最容易被束縛。”
“到現在,我有些明白她對我說的話了。”
“擺脫束縛,做自己的選擇。僅此而已。”
沒有道別,司馬懿便帶着小女孩離開了。靈魂體的目光越過司馬懿,看向那個小小的身影。
小蕾揹着一個布包,裏面裝滿了吳言留給她的東西。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什麼表情了。
靈魂體搖搖頭。三年的回憶,最終只裝下了一個布包。但卻會讓小蕾用一生去背……
她沒有牽司馬懿的手。以前經常牽着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依稀記得,她是吳言撿來的吧……靈魂體看着遠去的二人,他們的背影漸漸變小,最終消失在拐角處。
好一會兒,靈魂體向木屋後面飄去。穿過小樹,看到了那一抹菊黃。
在木屋後面的這片開闊地上,每個早晨第一縷陽光便會照射在這片向日葵上。當初被她救回來,這裏這有一兩棵而已蕾來後,她又陸陸續續地種了好些花。
以後,不會有人來打理了麼……靈魂體只覺一絲落寞。從四天前起,它們都是無主之物了。這幾天,都沒人來打理了麼……
想到以前,她總是耐心地給這些花修剪花苞,澆着水,就如同面對小蕾一樣。如今……
靈魂體看着向日葵上的水滴,有些詫異。這是……誰來過?
趙雲提着水,機械地跟着蔡琰。這邊,那邊……就在這塊小空地裏……
“就剩最後一點啦!”蔡琰的聲音融入場景中。看着這一切,靈魂體呆了好久,搖搖頭,轉過身去,臉上浮現一絲笑容。
或許……他能夠承擔起你的責任啊……靈魂體望着木屋。你的選擇,應該錯不了……
“呼……”看着最後一株向日葵,蔡琰長處一口氣。她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拍拍胸口,對着趙雲笑了。
“終於好了。”蔡琰道,“很漂亮吧,子龍?”
趙雲默默地將桶放下。木桶內的水已經不多了。他靠在一棵小樹上,沉默不語。
朝陽慢慢升起來了,橘紅的光將整個滅天崖包裹了進去。蔡琰將目光從遠處移回,頓了頓,走到趙雲前面,拉起他的手。
“……”趙雲注視着面前這張臉。
“子龍,我們在一起,也有三年了吧……”蔡琰擡起手,輕輕撫摸着趙雲的臉。
“你經歷過的一切,也是我所經歷過的曾經。你的強顏歡笑,你的捨身赴死,你不經意間流露的悲痛,我都看在眼裏。”
“我想,你的感受,我也是明白的。”
蔡琰停了片刻。柔和的光圍繞着兩人,滅天崖迎來了又一個早晨。
她和趙雲就在這片向日葵前,在滅天崖邊,清風吹拂,腳下是無邊的綠色,還有點綴在其中的花瓣。金黃的向日葵映襯着趙雲的側臉,也託舉起蔡琰的目光。
“子龍,爲了仇恨,你這三年丟了太多東西。”蔡琰的指尖輕撫着趙雲的臉頰,聲音如此柔和,“三年,我可以看完家裏百卷藏書;三年,你也足以馳騁沙場,與劉皇叔他們一同建功立業;三年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但是你,卻把這些都丟了。你忘記了自己當初救百姓於水火之中的理想,你的執念太深,走得太遠,卻忘了最初的目的……”
趙雲緩緩坐了下來。就在樹下,他低着頭,沉默不語。蔡琰也隨之蹲下,輕輕握住他的手。
“子龍,一切都還來得及。你的路還很長,吳言她託付給了你,你還有很多事要做……”
蔡琰撇開目光,拾起腳邊的花瓣。
“早上丟掉的花瓣,若等到傍晚再去拾起,就太晚了。”蔡琰開口,“子龍,別等到朝花夕拾時,纔去後悔。人生還很長,你……不止爲復仇而活……”
蔡琰站起,拉起趙雲的手,就如同以往趙雲安慰她那樣,將趙雲拉了起來。趙雲遲疑着擡起了頭,看到的,是蔡琰散開的長髮。
三千青絲,爲你而舞。
“子龍,我陪着你,把你丟掉的那些東西,一件一件地重拾回來。要明白自己--爲何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