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耀着趙雲的臉,忽明忽暗。一片沉寂,只有火花的簇簇聲。
都沒有說話。趙陽將數年前在真定發生的事講完之後,趙雲便陷入沉默之中。馬雲璐握住趙雲的手,沒說什麼。
許久,趙雲纔開口:
“哥哥,你是說……那個小女孩是小雨?”
趙雲望向趙陽,後者點點頭。
“是。她是我們的妹妹。”
馬雲璐明顯感到趙雲手的僵硬。趙雲緩緩低下了頭。那個小女孩……就是趙雨……是自己跟隨左慈修行期間,哥哥在信裏寫到的那個小妹妹……
爲什麼……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趙雲捂住頭,手指陷入頭髮之中。爲什麼自己只有那斷斷續續的記憶碎片……饑荒……哥哥……小瞳……師父……小雨……
馬雲璐擔憂地看着趙雲。他臉上浮現出無比痛苦的神色。馬雲璐輕撫着趙雲的背,低聲安慰着。
“子龍。”趙陽開口。趙雲擡起了頭,看向那靈魂體。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是有關我們趙家與布衣門的恩怨。”趙陽的臉色十分嚴肅,“也有關於你對於小時候破碎的記憶。”
趙雲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馬雲璐拍着他的肩,一起聽着。
“剛纔說過了,神獸消隕,其精血卻隨着時間一直流傳下來。在人出現之後,便有着一部分繼承了神獸的血脈。”趙陽道,“比如剛纔說到的鳶義婧,她完全繼承了鳳凰。比如江東的陸家,他們繼承了閃飛燕。比如諸葛一族,他們繼承了皇龍。”
“我們趙家,繼承的是炎龍的血脈。龍鱗罡氣,本就是我們趙家所有。”
趙雲的瞳孔猛地變大。龍鱗罡氣……本來就是趙家的?怎麼會……趙雲明明記得,在和師父修行的時候……
我是如何獲得龍鱗罡氣的?趙雲坐在那裏,沒有任何反應。曾經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但是……
“作爲繼承神獸精血的家族,我們很自然地便被布衣門盯上。”趙陽道,“諸葛一族、江東陸家都曾經受到浩劫,你也應該有所聽聞了吧。”
趙雲沉默。陸遜的遭遇、諸葛亮的過去他都是明白的……
“那場饑荒之中,我們與布衣門發生了最激烈的衝突。無數族人戰死,餘下的真氣被奪去大半,我也是身受重傷,而你,則被布衣門掠去。”
趙陽緩緩說着趙雲記不起來的事情。這一切在他聽來都那麼沉重。馬雲璐安慰着趙雲,努力平息着他的情緒。
“若不是左慈道長出手相救,你如今已成爲布衣門用以達到目的的工具。”趙陽道,“左慈道長帶着丹鼎派的人來到,幫助我們擊退了剿殺,救回了你。那個時候,族人已死去十之八九,力量大不如前。爹……也就是族長……他決定將餘下的族人分爲兩部分。一部分由他帶着,隱蔽起來。另一部分便是我和你兩人。”
“你的記憶,便是自那個時候丟失的。”趙陽道,“布衣門想讓你忘掉過去,唯他們的命令是從。進行到一半,我和左慈道長便闖上了白狼山,將你奪了回來……”
“我將死去族人遺留的龍鱗罡氣全部聚集了起來,交給了左慈道長,讓他收你爲徒。他帶着你到了終南山,有了他的保護,布衣門六年來不敢踏足終南山半步。我和爹孃他們帶着餘下的族人,準備恢復。對外,我以商人的身份維持生計,夜裏便穿上這身衣服,做着必須要做的事情。”
“小雨出生的那一天,爹孃便死了。”趙陽輕輕說道,趙雲心頭一震。
“布衣門前來剿殺,我和早就認識的滄月抵擋不住,步步潰退。爲了保護娘,爹以血肉之軀獻祭,擊殺了來犯的十餘名布衣高手。娘生下小雨之後,也隨着爹走了。”
趙陽的聲音很平靜,但隱約可見眼中的怒火。
“悲痛之下,我只有走上和布衣門抗衡到底的路。”趙陽道,“那個時候的吳言已經成爲了離魂宮主,我便找到了她。鑑於我曾經的救命之恩,加上她那時候也已經明白離魂宮成立的最初目的,於是她便離開離魂宮,加入了曦,和我一起。”
“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趙陽飄了過來,低頭看着自己的弟弟。
“在冰靈寒泉內,我那第一道殘影本來想告訴你所有真相,但卻覺時機太早。那個時候的你,還承受不起這麼重的擔子……”
“所以,你記不得爹孃的樣子,你記不得小雨的存在,你不記得龍鱗罡氣的來由,也不記得如何拜左慈道長爲師。對於那場饑荒,你也只記得我們一起逃難。”趙陽道,“現在,你該是明白了吧……”
趙雲緩緩擡起頭,看着面前自己的哥哥。
他明白了,終於明白了。這一切的真相……
“子龍。”趙陽笑了笑,拍着趙雲的頭。
“讓我欣慰的是,布衣門在清除你的記憶的時候,關於我、小瞳、小蘭的記憶始終抹不掉。”趙陽道,“那時的你尚小,爹孃成天在外,你記不得太多事情。”
“但關於我們這些人,你卻記得那麼牢。這些,都是你最珍惜的。”
“人都是在愛與恨的糾纏中創造歷史,你對於情感的珍惜,讓我很欣慰。”
趙陽擡起頭,望着無邊的夜色。已經有些冷了。
“天色已經不早了,先休息吧。”趙陽道,“這些天,我會告訴你修行方面的事情。”
“我活着的時候沒有指導過你,現在,就當做是一點補償吧。”
夜空中星星閃過,馬雲璐躺在那塊柔軟的布上,卻毫無睡意。
旁邊就是趙雲。他一直睜着眼看着星星,沒有動過。自火熄滅之後,他便一直沉默。馬雲璐偏了偏頭,看到的是趙雲的側臉。
難怪,突然知道了這些事情,心理再強大的人也會有個接受過程。和趙雲一起這麼久,馬雲璐還沒見過他這麼沉默過……
趙雲翻了個身,剛好和側身的馬雲璐對上。近在咫尺,馬雲璐一愣,趙雲面無表情。
他握住了馬雲璐的手,頭靠了過來,就像是一個孩子受傷後想找個依靠。
“雲璐,我很難受……”趙雲的話帶着顫音傳來。
馬雲璐輕撫着趙雲的頭,安慰着他。上面是無數繁星。
“我知道,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