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的感覺傳遍趙雲全身，眼前一片黑暗。衣袖向上揚起，一切都不見了蹤影。
落向何處……
趙雲使不上什麼力氣，只得任憑身體在無邊的黑暗中下落。耳邊風聲呼嘯，颳得臉生疼。
好靜……黑暗之中，有着什麼氣息滲透進了身體，平息着一切。仇恨、重任、牽掛、塵土……
如果前行意味着失去，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嗯？
趙雲睜開眼睛，四周仍是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是誰在說話？
如果夢比現實更美，你會選擇活在哪裏……
趙雲戴上了金色面具，風颳在臉上纔不至於疼一些。是……誰在問自己？
如果你所珍惜的，有朝一日只會出現在夢裏，你會有怎樣的決意？
“砰！”
趙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因爲疼痛發出痛吟。黑暗漸漸消失，視線恢復，看見了蔚藍的天空和漂浮的雲朵，耳邊，熟悉的琴音傳來。
恢復了力氣，趙雲撐着自己坐了起來。這是一片平原，那邊有着一座高大的城池，城門上大大的“鄴城”兩字格外醒目。趙雲站了起來，迷茫地看向四周。自己怎麼到鄴城城下來了？
那邊的鄴城是袁紹的都城。金碧輝煌，氣勢磅礴，如此繁華。廣袤的平原之中，只有這一座大城屹立於此。趙雲沒有上前，他隱隱間感到了一種……落寞……
繁華之城，卻無小城陪伴……
對了，哪裏的琴音？趙雲這才找着琴聲的來源。這麼熟悉的韻律……整個鄴城平原上都回蕩着悅耳的音樂，讓人心平氣和……
那邊，一個藍衣女子背對着趙雲的方向，輕輕撫琴。長髮束在身後，藍衣隨風輕舞，一指一點之間，音符從古琴上傳出。
趙雲的手顫抖了。他望着那熟悉的背影，一步步地走了過去。這個背影，這種音樂，撩動了趙雲內心深處的那一根弦。恍惚間，一直陪着自己無怨無悔的那個女子又出現在了面前……
當初的新野，無邊的黑色火焰，自燃燒雙瞳之後，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從西域歸來，趙雲一直留心着這方面的消息，卻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找尋不到……
趙雲走到女子背後，向她伸出了手，聲音微微顫抖：
“文姬……”
眼前的女子停頓了下來，琴聲戛然而止。她轉過頭，和趙雲四目相對。
趙雲愣住了。
眼前的這張臉略顯稚嫩，如同剛開花的水仙。女子的左眼眼角有一顆微小的淚痣，雖然靈動，卻透着一股冷漠。
“……”見趙雲愣住，女子毫不避讓，只是和趙雲對視。片刻之後，趙雲才覺失禮。
看着面前帶着金色面具的趙雲，女子沒說什麼。她轉身面對那張古琴，沉默。
“不知姑娘……”
“你也是被那些人吸進來的吧……”
趙雲一愣。這個女子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的，而且聽她的語氣，她也和于吉打過一場？
“是。不知姑娘該怎麼稱呼。”
女子沒有回話，趙雲眉頭一動。他感覺到了四周空間的悄然變化，回頭看去，那邊出現了無數黑色漩渦，從裏面升起無數幻影，隱約能夠見到人的模樣。
“他們傷不到我們。”女子道，語氣很淡，顯然是之前就已經明白了其中玄機。趙雲和女子並排站立，那些幻影匯聚爲千軍萬馬，向二人奔騰，從二人身體上穿了過去，沒有產生任何漣漪。
“第七次了。”女子道，趙雲沉默。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我叫趙雲，這是我哥哥的名字。”
女子這一句話直接把趙雲震懵在了原地。什麼？！這個女子就是那個趙雲！那個和自己同名的人？！
趙雲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兩個趙雲在這個莫名其妙的空間內，看着千軍萬馬的幻影從自己身上穿過。偌大的區域內，一時寂靜。
“你的哥哥……”許久，趙雲開口道。
“一定很疼你吧。”
趙雲的一句話似乎戳中了女子的內心深處。她垂下眼簾，冰冷的面容開始融化，過往的記憶浮現在眼前。
“他是這個世上最關心我的人……”女子道，“他會爲我得罪一方勢力，會爲我衝入廝殺，會拼命地保護我……”
趙雲默然。
“他……也許不記得我了吧……”
“爲何？”趙雲問道。
女子的聲音低了下去：“他死了……”
趙雲一愣。
“人死之後，會有記憶麼……”
“也許會有吧。”趙雲道，女子擡起頭，看了過來。
“人死之後，會化爲天空中的星星，守護着生者，不斷前行。”趙雲說着師父逝前說過的話。那漫天繁星，哪一顆是哥哥，哪一顆是師父，哪一顆又是吳言呢……
“如果沒有記憶，又怎麼守護生者呢？”趙雲側過臉，面具之下的面龐浮出笑容，不過女子根本看不到。
又是好久的沉默，女子眉頭舒展開來。
“你和哥哥很像……”
漫天幻影之中，兩個趙雲並肩站立着。在無邊的異空間內，一切都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