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被天狐的尾巴纏住,蕩在空中,看到了那化爲一片廢墟的林子。天狐伸出手摟住趙雲,按下雲頭,穩穩地落在了江東一羣人之外。潔白的尾巴被天狐收回,趙雲向旁邊一瞥,看見了癱軟在地的于吉。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生機,死相一臉驚駭。
孫策在周瑜和孫權的攙扶下巍巍站立,破碎的戰甲上盡是鮮血。江東一干臣子伏地拜在面前。在這柴桑山之中,四處燃着的火光,蕭瑟的晚風,捲起的落葉,那被重創的江東霸王。看着這一切,趙雲只覺無盡悲涼。天狐也察覺了氣氛的沉悶,拉着趙雲的衣服沒有說話。
“大哥……”孫權眼眶一溼,淚落了下來。尚小的他還不懂如何承受如此劇變,瘦弱的身軀在風中瑟瑟發抖。周瑜扶着孫策的左肩,也是一臉悲痛。
“仲謀,我……”孫策剛要說話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斑斑鮮血灑在枯草之上。
“主公!”江東臣子無不悲痛萬分,“軍醫!快去請軍醫!!”
“不必了……”孫策咧着佈滿鮮血的嘴角,笑了,“如今情勢,饒是華佗先生來,也救不活……我了……”
“伯符,你……”周瑜極力壓制住胸中翻涌的氣息,無奈一張口便哽咽住了。孫策笑了笑,輕輕撫摸着孫權的頭。
“權弟,看來我也要和父親一樣……先走一步了……”孫策道。孫權如遭重擊,臉上滿是淚花。
孫策緩緩轉過頭,面對跪拜的江東臣子,猛地提高了聲音。
“江東衆臣聽令!”
“臣在!”衆臣齊聲喝道,聲音在山中迴盪。
“我孫策之後,由孫權繼任江東之主。爾等,可聽清楚了?!!”孫策喝道。聲音很嘶啞,但透着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嚴。
“臣等遵命!”
孫權滿臉驚駭,聲音顫抖着:“大哥……你不會死的……你……”
“現在你可以哭。”孫策重重地拍在孫權肩上,“但是,你要記住,我死之後,眼淚這個詞,便不屬於你。”
面對突如其來的重任,孫策的話語,孫權不知所措。他沒有孫堅孫策的驍勇,突然要他繼承江東之主……
“馳騁沙場,決勝兩軍之間,你不如我。”孫策摸着孫權的頭,佈滿鮮血的臉滿是笑意,那是兄長對弟弟的信任。
“舉賢任能,治理一方基業,我不如你。”
孫權淚落如雨,拼命咬着嘴脣不哭出聲,血都滴了下來。孫策掙脫了兩人的攙扶,走到張昭面前,拉起了他,又回身拉着周瑜。
“外事不決,便問公瑾。內事不決,便問子布。”
孫權拼命點頭,表示自己一定記住。淚水順着臉頰滑下,滴落在地上。
孫策拍拍孫權的頭,聲音提高了一點。
“怎麼,怕?”
孫權沒有迴應,但他的沉默分明給了孫策肯定的回答。這些臣子之中,最小的都比他年長。他沒有戰功,沒有閱歷,沒有經驗,要如何使這些人臣服……
“仲謀……”孫策氣若懸絲,“爲兄再送你一句話。”
猛地,孫策用盡最後的生命喝道:
“你是主,他們是臣!臣聽君命,天經地義!”
最後一灘血從孫策口中噴出,他雙腿一軟,向下栽倒。
“伯符!”周瑜手快,一把拉起孫策,卻被他壓翻在地。江東之臣急忙圍上,七手八腳扶起孫策,後者已經失去了生機,血紅的臉上還留着一點笑容。一時間,“主公”的呼聲響在這個荒涼的林子,久久迴盪。
趙雲和天狐在遠處默默地看着。那個馳騁沙場的孫策,那個勇武堪比項羽的小霸王,那個數年之間打下整個江東的人,如今就在這裏魂歸於天。頭頂上空,西宮白虎星化爲一道流星墜落。那是孫策的將星。
老臣張昭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孫權面前。沒有再像以前以老師的口吻說話,張昭跪拜在孫權前,用不大的聲音道:
“臣張昭,參見主公!”
身後一干臣子紛紛擡頭,見張昭跪在孫權面前,寂靜了好一會兒,陸續走了過來。
“臣等,參見主公!”
孫權抹乾眼淚,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這一羣人。一片死寂之中,他挺直了身軀,握緊拳頭,咬咬牙,下令:
“把大哥的屍首帶回柴桑,準備後事。”
“諾!”
“將此消息通知下去。”孫權道,“我等暫歸壽春,即日便給大哥發喪。”
“諾!”
見孫權安排好了這些事情,張昭道:“主公,那江夏之事怎麼辦?”
孫權沉默了片刻,道:“江夏出此浩劫,不能不顧。但大哥遭此變故,我等只能率軍先回,留幾名心腹及軍隊前去江夏。”
說罷,孫權回頭看見了趙雲和天狐兩人。他走了過來,行禮:“子龍少俠,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趙雲沒有異議。如今江東遭此變故,孫權做這些決定也是應該的,他也便沒說什麼。倒是天狐開口了。
“軍隊就不用了,你哥哥剛死了,這些人還是自己留着吧。”天狐指着一個人道,“讓他跟着我們去就行了。”
順着天狐所指的方向,孫權看了過去。那正是陸遜!
“他身上有閃飛燕的氣息,也有陰陽之力,能夠對付寒泉裏的神獸。”天狐拍拍胸口,“放心,有老孃在,保證到時候把他完完整整地還回來!”
見天狐如此說,孫權也同意了。本來他還想多派一些軍隊的,但天狐說她的真身帶不動那麼多人,此事也便作罷。孫權對陸遜簡單說了說情況,有天狐在,整個大陸便沒人能動得了他。
“趙雲哥哥。”陸遜行禮道。比起數年前的那個執念復仇的少年,如今的陸遜已經成長了起來。他瘦弱的肩膀已經變寬,身體也結實,個頭高了不少。但他還是像以前那樣稱呼着趙雲。
打過招呼之後,一邊的童淵也走了過來。當初的童淵曾與趙陽交好,與于吉恩怨由來已久。趙陽死後,童淵這些年一直暗處阻擾着于吉,如此一路下來,便到了柴桑,撞見了孫策和于吉兩敗俱傷的一幕。如今于吉已經身死,童淵也不在這裏逗留。見到趙陽的弟弟,童淵自然過來表示友好。而聽說了趙雲所做的事之後,童淵也決定加入進來。
總而言之,離開柴桑的時候,天狐真身上坐着的,便是趙雲、陸遜、童淵三人。趙雲包裹着天狐雪白的皮毛,絲毫感覺不到高空的寒意。那邊的江南越來越遠,很快便消失在雲朵的盡頭。孫策身死,孫權繼位,江東局勢一變,天下局勢也會隨之改變。接下來,就是要去阻止小峯子,阻止那場浩劫的擴大了……
望着西方,趙雲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