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一邊的小男孩跑來,躲在蔡琰身後,“叫我文姬就好了。”
庭院不大,三間屋子,院中種着少許植物,石桌上還放着一本未看完的書籍。馬雲璐跟着蔡琰走到大廳,邊走邊說着。
“董君還沒回來,雲璐將軍先請坐,我去泡茶。”
蔡琰微笑,向裏面走去,小男孩也跟着,進去之前還回頭看了馬雲璐一眼。馬雲璐坐下,環顧四周。牆上掛着些書畫,蠶頭燕尾,或真書或草書。馬雲璐又看向蔡琰離去的方向,努力想去記起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蔡琰,可只有個模糊的輪廓。
銀色月魂,黑色火焰,戰馬的嘶鳴,血腥的會場……
“雲璐將軍那日救下小兒,此份恩情還未報答呢。”蔡琰的聲音傳來,“前些日子才知道將軍住處,所以我便讓董君給馬騰將軍送信了。”
“小事,不必放在心上。”馬雲璐回過神來,起身接過蔡琰端來的杯子,“蔡夫人……呃,這些字是出自文姬夫人之手麼?”
蔡琰回頭看了看牆上的作品,不好意思地笑了:“閒暇之餘寫的,見笑了。”
“我見過一個叫鍾繇的人寫字。他的筆風和夫人的好相似。”馬雲璐道。
“鍾先生啊~”蔡琰拍了拍小董雲的頭,“他是我的學生。”
“學生?”馬雲璐一愣。
“他現在和董君一起外出了,不一會兒就能回來。”蔡琰道,“雲璐將軍認識他?”
“不,只是……”馬雲璐搖搖頭,“戰場上見過。”
話題被打開,又同樣是女人,兩人漸漸聊了開去。蔡琰讓董雲好好謝過了馬雲璐,又帶着她去後院品茶。馬雲璐從來沒有接觸過茶,能喝的東西除了水只有酒。蔡琰倒也不急,耐心地給馬雲璐泡茶,八個步驟不緩不急,馬雲璐都看得有些愣了。
“雲璐將軍雖是女兒身,卻一點也不懂女兒心呢~”聊開了之後,蔡琰難得地開起了玩笑。馬雲璐尷尬地撇開目光,看向後院裏的荷花池:“從小就在軍中,沒……沒怎麼接觸過這些……”
“不介意的話,以後可以常來。”蔡琰將茶湯倒入茶杯,“我也好想聽將軍講講沙場上的事。”
“殺來殺去,沒什麼好聽的。”馬雲璐看着蔡琰把茶匙取出,“像文姬夫人這樣,不必的下一刻的生死,也挺好。”
二女正聊之間,那邊的小董雲跑了過來,手裏還拿着一把短刀來回比劃。蔡琰急忙起身追了過去:“雲兒,放下手裏的東西!”
小董雲被蔡琰追到角落無處可逃,繳械投降,蔡琰明顯是生氣了,奪過匕首又狠狠地揪了董雲後頸一下:“娘平日怎麼教你的?去書房好好思過去!”
“哦……”董雲耷拉着腦袋從小門鑽了過去,蔡琰餘怒未消,嘆了口氣,又向馬雲璐走去。馬雲璐一直看着這對母子的打鬧,倒覺莫名的有趣。
“哎,也不知他怎麼找到這個的。”蔡琰走了回來,把短匕放在桌上,“平日裏都鎖在櫃子裏的,這小傢伙……”
“挺調皮的。”馬雲璐說着看了一下這把短匕,神情漸漸凝固。
一把金色匕首,上面有龍形雕紋,中間還嵌着一顆小珠子。看得出來被保存了很久,匕首依舊鋒利,毫無捲刃。
“文姬夫人,這把匕首……”馬雲璐好一會兒纔開口。
“怎麼了?”蔡琰略感奇怪。
“很好看。”沉默了好久馬雲璐才說道,“這是……哪裏來的?”
聽到馬雲璐問起匕首的來歷,蔡琰的目光黯淡了幾分。她低下頭看着龍形雕紋,似是在回憶什麼,最後只是笑了笑。
“以前的一個朋友送給我的。”蔡琰道。她的聲音很輕,聽着卻很重。
“它有名字麼?”
“屠龍匕。”
馬雲璐看了看這匕首,又看了看蔡琰。
我記起你了,文姬夫人。十三年前,十年前,我都見過你的……
“如果我說,我拿它殺過一頭龍,將軍會不會感到很驚訝?”蔡琰道。似乎想轉移話題。
“既然有這個名字,自然有個來歷吧。”
蔡琰沒想到馬雲璐會這麼說,愣了愣,微笑,把匕首放下:“那段時間我四處漂泊,朋友剛好有一對,便送我一把防身。這把匕首救過我好幾次呢。”
馬雲璐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那年西域,她不止一次見過趙雲使用這把匕首。
外面傳來一陣喧囂,蔡琰聽了聽,站起身來:“雲璐將軍,董君和鍾先生應該回來了,我們出去吧。”
跟着蔡琰又走出了後院,馬雲璐看到了進門的兩個男子。很普通打扮的董祀,以及依舊一身黑袍的鐘繇。與兩人見過。
“雲璐將軍。”鍾繇似是準備已久,“鍾某有一樣東西,想必能讓將軍喜歡,能否借一步說話?”
告別蔡琰之後,馬雲璐向馬騰府上走去。她回頭看了那間不大的宅子一眼,仍在回想着鍾繇的話。
曦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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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一年,建安十三年的夏天很是炎熱№縣的日子漸漸趨於平淡,似乎沒有了剛來之時的壓抑,在曹操調集軍隊準備南征之下,一切都很平靜。馬雲璐依舊這麼過着,白日給馬騰送飯,除此之外便在屋裏做自己的事,有時也會碰到蔡琰。從蔡琰那裏馬雲璐倒見識了好多女兒家該做的東西,學也懶得去學,她只是覺得瑣碎,不過好歹學會了怎麼打扮。而且從十二歲那年就開始生疏的琴藝在蔡琰的指導下也漸漸回升了起來。蔡琰從未認識過馬雲璐,馬雲璐也沒有說,所以那段回憶成了兩人--或者是馬雲璐一人--保守的祕密。
這樣也挺好。馬雲璐如是想着。
“呼……”馬騰推開門,抹去額頭汗珠,“好熱。”
“回來了。”馬雲璐頭也不回,“飯在屋裏,自己去拿吧。”
天色已暝,氣候仍熱。馬騰走到馬雲璐爲他準備的飯菜前大快朵頤起來。
“父親,曹操是要南下了麼?”
“是。”馬騰道,“這些天軍隊聚集,朝中文臣武將出入皇宮得頻繁,就要南下了。”
“荊州……”馬雲璐若有所思。
“雲璐,要不你去鄴城看看休兒他們吧。”馬騰道。
“哦?”
“自上次除夕,已有大半年沒有和他們聯絡了,爲父走不開,你去看看他們在鄴城的情況吧。”
“嗯,明天我就去。”
“對了雲璐。”馬騰嘿嘿一笑,“叫休兒多帶些雪梨來。”
“雪梨?”馬雲璐一愣,隨即明白了,轉過身直直地盯着馬騰,“原來你是想喫上次除夕休兒帶來的梨子了啊!”
面對馬雲璐突然提高八倍的聲音,馬騰哂笑着只顧喫飯。
“父親倒是好悠閒,在曹操身邊做着官還想着喫。”馬雲璐奪下馬騰的碗,“要不要女兒去涼州帶麪食過來煮給你喫?”
“那倒不必了……”馬騰見碗筷被奪,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是說讓你去看看休兒他們嘛……”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雪梨啊!”馬雲璐哼了一聲。
“雲璐,好歹我也是你父親,有你這麼跟父親說話的麼!”馬騰見軟喫不行,硬着頭皮來硬的。
“好好好!”馬雲璐站起身來,“今晚女兒就快馬加鞭去鄴城給父親帶雪梨回來!”
“別生氣啊雲璐……”馬騰道,“最近許縣沒什麼事,天氣又這麼熱,所以……”
“好了。”馬雲璐氣消了,坐了下來,“休兒那梨子是哪裏買的,我去就好了。他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忙,怎麼爲這點事麻煩休兒……”
“還是雲璐疼人。”馬騰露出勝利的笑容,“聽休兒說……好像是常山真定……”
“什麼?”馬雲璐一愣。
“沒錯,是真定的。”馬騰道,“我記得前些天公子丕和司馬懿路過,也提到了真定的雪梨。他們都喜歡喫。”
常山真定?馬雲璐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怎麼了,雲璐?”馬騰很奇怪馬雲璐的反應。
“父親……”馬雲璐好一會兒才說道,“趙雲他……就是真定人。”
“趙雲?哪個趙雲?”馬騰疑惑地道,“噢記起了,那個十幾年前救過你的少年?”
馬雲璐點點頭,望向外面的夜色。馬騰沉默了好久,也沒說話。
“那雲璐,你去真定一趟。”馬騰低聲道,“帶上我馬家的謝禮,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少年的家人。雖然他死了,但救命之恩馬家定不會忘。”
馬雲璐撇過頭去,什麼也沒說。
子龍他根本就沒有死啊!他在那年跟我去了西域,去尋找一切真相,最後纔回來……
子龍他……現在在哪裏……
“父親,你剛纔說,公子丕也喜歡真定的梨?”
“嗯。”
馬雲璐轉過頭,表情很嚴肅。
從沒有過的嚴肅。
“父親,現在局勢未變,你就要站隊了麼?”
“哦?”馬騰一愣,“雲璐,你是指……”
“公子丕,公子植。父親,聽女兒一句勸,別輕易沾上曹操家裏的事。否則……”
馬騰低下頭去,沉思了好久。馬雲璐將碗筷放下,轉身走出屋子,凝視着夜色。
鍾繇啊,你們這是……逼我們馬家選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