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許縣政變那天后就病臥在牀,終日不言一語,不知在想什麼。政變之後的許縣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真正的平靜。馬騰因那日未開皇門而再次受賞,馬雲璐也因爲那一番說辭被賜予皇禮,馬家似乎暫時沒了憂慮。
可是馬雲璐卻虛弱得話都說不出口。她只是盯着被單一角,沉思着什麼,終日眉頭緊鎖。見女兒如此,馬騰暗暗心急,請了好些大夫來看,答覆都是馬雲璐並沒有身體上的疾病。
心病難治。
已是夜晚,馬騰看着還亮着燈的馬雲璐的房間,嘆了口氣,把熬好的粥端了進去。
裏面依舊是老樣子,馬雲璐靠着牀坐着,擡頭看了馬騰一眼,又將目光移開。整個人都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雲璐,喫點東西吧。”馬騰把飯放在桌上,勸道,“今天你只吃了那一點,這樣下去……”
馬雲璐依舊沉默着。這讓馬騰想起了她小時候,難過了從來不哭出聲,只是一個人憋着,從不感染別人。有時候馬騰看到自己女兒獨自待在庭院一角,很是心疼。
“雲璐,在想什麼,給父親說說,好麼?”
馬騰搭了把椅子坐在馬雲璐牀邊,整理着她略顯凌亂的頭髮。
“你三歲那年,環兒便去世了,從小喪母,跟着父親在軍中磨練。”馬騰笑了笑,道,“見你在沙場殺敵,我都會想,爲什麼我家雲璐不是個男兒。要是個男兒,一定能威震一方,足以顯耀於世。”
“有時候見到其餘家的姑娘琴棋書畫,想到我的女兒卻是刀光血影,父親心裏也不是個滋味。雲璐,超兒他們已經成熟,父親唯一的擔憂是你。你要是哪裏不好,父親也會難過……”
“父親。”馬雲璐撐着額頭,終於開口。
聲音虛弱得只有馬騰能聽到。
“雲璐。”馬騰長出一口氣,“這些天你想了什麼,告訴父親,好麼?”
馬雲璐撐着自己坐了起來,神色略顯憔悴。
“父親……何爲大漢,大漢何爲?”
馬騰一愣。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治與亂交替,誰也不能永恆,爲何還會有人去刻意追求兩種暫時的局面?”馬雲璐說着,要把她想的全說出來。
“爲何亂天下便是賊,治天下便是忠?勤王的忠臣亂了大漢,而被呼爲國-賊的曹操治了大漢,其中緣由何在?”
“爲何要用鮮血與生命去換取暫時的心安?國富則-民強,國禍則-民殃,爲何士卒總會讓諸侯奴役他們?”
“爲什麼!爲什麼是忠臣毀掉了漢室,而國-賊結束了戰爭?!”
問到最後,馬雲璐眼角溢出了淚水。
是悲傷麼?
必然不是。
是迷茫。
馬雲璐從來沒有覺得如此迷茫過№縣政變那天,她迫於局勢,她不想讓馬家捲入任何一個勢力隊伍,這才立在萬軍之前,以權術玩弄人心。可是後來變了,她親眼看見城樓下的士兵被曹操無情地剿殺,宛如衝不破囚籠的飛鳥。她已歷經百戰,從沒有過當時那種震驚。
爲何……治與亂,都要這麼多無辜的鮮血?
爲何……國家的道路,都建立在無數皚皚白骨之上?
告訴我,爲什麼啊……
馬騰在一邊靜靜地聽着馬雲璐的話。馬雲璐的話他從未聽過,也從未想過。他身爲一方諸侯都沒想過,馬雲璐一個女子卻想了這麼多。
女兒身,卻有着這麼複雜的心思。
“雲璐,這些問題,爲父……”馬騰道,“不知道……”
馬雲璐早已料到。她並不想得到什麼解答,只是想找個人問。只是想問。
“你總有一天會遇到能回答你的人的。而那個人,就是你的歸宿。”馬騰笑了笑。
看來,真的不能把女兒當成一般的女子來看了。
馬雲璐愣了愣,沉默片刻,搖搖頭:“我……還不想……”
“有心上人了?”馬騰道,“你可從來不給爲父說這些。”
馬雲璐又沉默片刻,點點頭。
“能告訴父親麼?”馬騰道。
好一陣子,馬雲璐低下頭,聲音依舊很輕:“他叫趙雲。”
“那個槍神?”馬騰有些意料未及,“前些天剛好在街邊評書聽到……”
“是。”馬雲璐道,“父親,他就是當年那個少年。他沒有死,羣英會那年跟我去了西域,所以……”
“怪不得。”馬騰釋然,笑了,“我就一直奇怪你那年去哪了,原來是這樣……”
“那,你覺得他能回答你的問題麼?”
聽到馬騰此問,馬雲璐動了動手指。好一會兒,輕聲道:“我相信他。”
馬騰拍拍馬雲璐的頭:“那這件事,父親就聽你的了。”
“嗯。”
“把飯吃了,打起精神來,能做到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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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內,鍾繇正拿着一份冊子給曹操遞上。
“丞相,這是這次所有牽連到的勢力。”
藉着燭火,曹操看了一下名單。很多人。
“赤壁敗了,這裏卻勝了。一得一失吧。”曹操望着地圖,嘆了口氣。
“丞相,西涼馬家自始至終都沒有表明立場,您看……”
“先放着吧。”曹操道,“他們還並沒有妨礙到我們。馬家那個女將很是厲害啊,局勢不明,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表明立場。”
曹操說着,擡起頭看着地圖,目光聚集在了荊州。
“赤壁之敗,倒是可惜了一次大好機會,讓孫劉兩家撿了便宜。”
“丞相,我聽說,劉備手下關羽正和徐晃等五位將軍在江陵膠着,周瑜正在攻打南郡……”
“那劉備本人去哪了?”
“劉備自己帶着大將趙YN下渡江,攻取江南四郡了。”
曹操將目光移到荊州南部,笑了。
“隨他吧。劉備壯大,該擔憂的不是我們,而是孫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