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鄴城的時候已是夜晚,馬雲璐望着前面那座城池。雖然已是深夜,但她能看到城中隱約的火光。
離開許縣之後,她並沒有按馬騰所說,而是來了鄴城。怎麼可能不來,其他的家人還在這裏,她冥冥之中覺得,必須得來。自己不能一走了之,至少得……
藉助夜色,她悄然入城。這些年她來鄴城看過其他人好幾次,也熟悉其餘人住的位置。那裏……
火光的方向!馬雲璐內心一緊,急忙飛奔而去。不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馬雲璐躲到旁邊巷子裏,等着那支軍隊走過。
“曹軍……”馬雲璐心都沉下去了,“火光,難道……”
避開了軍隊之後馬雲璐一路飛奔,近了,更近了,就是那片火光,那是……
“砰!”
馬雲璐一腳踢開還在燃燒着的門,衝進了府內。就是這裏,這裏是其他人住的地方,前幾次自己來的時候還住過那間屋子……
可是如今,四周都瀰漫着火焰,庭院內倒着好些死去的人。濃煙滾滾,薰得馬雲璐睜不開眼。她扯下衣袖矇住口鼻,俯身匍匐狀衝進了裏屋。那裏……
“休兒!”馬雲璐一眼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馬休。她不知該作何表情,只是把馬休摟在懷裏。馬休手上還握着斷掉的佩劍,身數十創,早已經失去了生機。火焰仍在燃燒着,偶有木樑砸下,馬雲璐抱着死去的馬休,悲痛卻哭不出聲。
其他人呢……馬雲璐急忙站起,轉頭跑向另一個房間。那裏,她看到好多堆積着的死屍,都是以前熟悉的面孔,還有一些被火焰燒焦,已經辨認不出是誰了。
滿目瘡痍,馬雲璐立在一片火焰之中,腦海裏一片空白。這就是曾經自己的家啊!這就是西涼馬家啊,五十餘口人,去年來這裏的時候都還是一片歡聲笑語,如今卻全都死了,全死了,只剩下趕來的馬雲璐。
“我……”馬雲璐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看着自己顫抖的手。就算是身經百戰堅硬如剛的她,面對滿門慘死的悲痛,又如何不哀?她想要吼出什麼,卻發現聲音已經嘶啞。全身顫抖,不知是仇恨還是懼怕。
那隻手在動!馬雲璐急忙跑到屍堆前,刨開屍堆,拉出了被埋在裏面的馬鐵。
“鐵兒!”馬雲璐失聲喊道。去年她剛給馬鐵過完了生日,馬家最小的兒子,如今和馬休一樣,都倒在血泊之中。
馬鐵已是渾身鮮血,聽到有人喊他,費力地睜開眼。看到馬雲璐,他鮮紅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雲……雲璐姐姐……你來救我啦……”
“鐵兒!你堅持住,姐姐這就帶你出去!”馬雲璐就地抱起殘喘的馬鐵往屋外衝去,剛衝出一片濃煙,卻看見不遠處巡邏的幾名士兵!
“有活着的!”那邊士兵一聲招呼,附近的曹軍全都涌了過來。馬雲璐躍上房頂,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城門飛奔。馬鐵傷勢過重,咳出幾口鮮血,只憑着意念支撐着眼睛不閉上。
“鐵兒,姐姐求求你,再堅持一會就好了……”馬雲璐看向那邊的城門,近了,更近了……
身後亂箭如雨,馬雲璐只顧往城外飛奔。終於衝出去了,出了鄴城往南不遠是黎陽,那裏肯定有藥鋪,一定要找藥醫好鐵兒,不管是搶也好還是殺也好,只要能救下鐵兒……
“嗖!!”
一支飛箭貫穿了馬雲璐的腹部,也刺穿了她懷裏的馬鐵!劇痛自下而上,馬雲璐並沒有鬆開手,她咬碎銀牙,抱緊馬鐵向那邊樹林飛奔,眨眼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鐵兒!”
身後追兵不再,馬雲璐在一棵樹下停下。她咬咬牙,拔出飛箭,衣服早已被血染紅。馬鐵被貫穿了胸口,奄奄一息。他只是看着馬雲璐,抽動着嘴角,聲音越來越低。
“雲……璐姐姐……我……不想死啊……”
看着馬鐵漸漸閤眼,漸漸失去生機,馬雲璐軟倒在地。傷口仍在流血,她似乎失去了全身力氣,靠在樹上,擡頭望天。
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們家如今……
回去,和他們魚死網破!
理智告訴馬雲璐這是在送死。馬家只剩下她一個活着的了,如果她死了,就……
逃,繼續南逃,逃到最近的荊州,逃出曹操勢力範圍!
可是,親人慘死,這份仇,讓我如何逃?!要我如何苟活在這世上?!
我該……何去何從啊……馬雲璐望着月亮。
開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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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陽,城南的這家藥鋪裏。老闆望了望天色,已經晚了。四周店鋪都打烊了,自己也該關門了。
他走到門前,正要合上門,只覺眼前一閃,頸部涼意傳來,隨即看到了一個猙獰的面孔。
“給我藥,不然殺了你。”
鮮血自馬雲璐腹部留下。她捂着傷口,另一隻手拿着飛刀已經抵住了老闆的喉嚨。店鋪老闆大驚失色,低頭看到正在流血的她。
“姑娘,你這是……”
“少說廢話了。快給我拿藥,求求你了,不然我真動手了!”
“姑娘你先坐下,我這就去!”
雖然萬分驚駭,但出於救人的本能,老闆趕緊回櫃上搗鼓起來。馬雲璐靠在門口,望着外面,確認沒有曹軍跟上。
“姑娘,你坐下,我來給你包紮……”
“不需要!”馬雲璐一把扯過紗布,佈滿血絲的眼睛瞪着他,“衣服!我要男人的衣服!”
馬雲璐叼着飛刀,撩開衣服,露出那道傷口。她十分嫺熟地給自己上藥,最後用紗布纏住腹部,放下衣服,另一邊,店鋪老闆拿了套衣服,馬雲璐拿了就走。
“抱歉,打擾了。”馬雲璐在門口停了停,“生死之際,迫不得已。”
話音一落,她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
出了黎陽,馬雲璐到了黃河邊。面前這條河是黃河的一條支流,對面是白馬,河岸邊有曹軍的哨卡,自己這般模樣要如何渡河?馬雲璐退到溪邊。她丟開自己以前的衣服,換上搶來的男裝,對着小溪,她拿起短刀,將本來不長的頭髮再次割短。俯身,和着泥土,敷在自己臉上。看着自己的倒影,如今的她從外表上來看已經不像個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