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塵澗 >第二十五章天都的雨
    唐國十三州,南境佔八,東境餘五。

    唐國的疆域屹立在東、南兩境已有八百餘年,南境中州所在的天都,爲整個唐國的核心。

    正陽門是進入天都唯一的路徑。

    即便修爲已經躋身天命的大修行者們,在經過這道古樸的城門時,也得老老實實的腳踏實地。

    因爲皇威不可觸。

    在天都飛掠視爲大不敬,這是唐國的鐵律。

    天子腳下,皇城之內,諸如此類的律法比比皆是,既爲臣子,便理應做好身爲臣子應當做好的事情,這似乎已經成爲生活在天都的人們心中的一道敕令。

    天空開始下起了雨。

    無數細密的雨滴從墨色的天空向下墜落,風雨飄搖,連成一線。

    春雨潤物,靜謐無聲。

    這座遼闊偉岸的城池,迎來了久違的第一場春雨。

    古樸莊嚴的城門之下,矗立着一羣身着黑甲、手持長槍的士兵,他們神情肅穆的看着前方,任由雨滴砸落眼眶也巋然不動。

    城門之內,一位頭戴氈帽,身着官服的富態中年男人不停的來回走動,時不時的擡頭望向城門之外空無一人的道路。

    風雨如墨,浩如煙海的雨滴不停的砸落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短暫的綻放之後,四散着朝周圍形成的水坑匯聚。

    大小不一的水坑匯聚在地面,倒映出一方世界。

    然後,這方凝聚不久的小世界被一隻馬蹄踏碎,沉重的踐踏撕碎了匯聚而來的水坑。

    風雨中,出現了一輛由四匹黑色駿馬拉行的輦車。

    輦車通體白色,車蓋邊緣的流蘇在風雨中搖曳,車廂由金絲楠木製成,再其邊框處,鑲嵌着一圈金色。

    馬車的出現,打破了周圍的死寂。

    在城門下來回徘徊的富態中年男人望着風雨中出現的白色馬車,立馬止住了身形,神色中攀起一抹欣喜,連忙整理了一下華麗的衣襯,也顧不得此時外面的風雨,直接就小跑着向馬車迎去。

    馬車在富態中年男人身前一尺的距離停下,馬棚下坐着一個身穿錦服的冷峻年輕男子。

    男子目光漠然的盯着前方一臉侷促的中年男人。

    感受着男子投來的目光,中年男人滿是肥肉的臉龐微微一抖,隨即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恭敬的拱手道,“巡天司高常見過殿下……”

    中年男人雙手作揖高高舉過頭頂,那埋在官袖下的臉龐盡是一臉討好之意。

    巡天司,天都三司之一,自唐國建立之初便一直存在。

    巡天司的勢力相當龐大,覆蓋了天都的每一個角落,這座皇城裏的大小事務幾乎都是由巡天司經手管理。

    除開皇室嫡系以外,上到皇親國戚,下到平民百姓,巡天司可以說是一手遮天,掌握着絕大部分人的生殺大權。

    唐國的律法延續了幾百年,完整的脈絡覆蓋了整個十三州,離皇城越近,規矩就會越多。

    但是時間久了,這些所謂的鐵律,不過是一些大人物眼中可以通過“某些手段”來改變的文字罷了。

    相應的權利,可以改變相應的規矩,即便是在天子腳下,權利所帶來的好處和地位,會漸漸使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有人的地方,便會滋生貪婪和慾望,這是人性無法滿足的一點。

    而立於白色輦車前的這個富態中年男人,便是巡天司的巡查使高常。

    巡查使一職,在皇城內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員,但是高常這個六品官員所在的地方是巡天司。

    他所代表的是巡天司行走在外的臉面,即便他只是一個六品官員,但是他這些年處在這個位置所得到的好處是平常六品官員的幾倍。

    但就是這樣的巡天司,在見到這輛白色輦車時,也不得不底下高傲的頭顱。

    因爲眼前這個坐於馬棚下的年輕男子是暗衛的統領左丘,第十境巔峯強者,只差一步便可點亮命星。

    而這輛白色輦車內坐的人是當今的二殿下。

    坐於馬棚下的左丘微蹙着眉頭,目光冷冽的看着一直保持着作揖動作的高常,男子的眼裏開始生出一股厭煩。

    暗衛作爲獨屬於二皇子李修遠的個人勢力,除開唐皇以外,不受天都任何人的管制。

    左丘從十五歲開始,便一直跟隨着李修遠,在他身邊呆了有十年的時間,他是李修遠最爲親近的哪一批人,所以他對李修遠很瞭解。

    二皇子是個很怕麻煩的人。

    這種麻煩不管是來自於大皇子李輕舟還是別的地方,他都非常的不喜。

    所以他很厭煩今天出現在這裏的高常。

    他知道這個男人在想什麼,他也知道在這具臃腫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顆唯利是圖的心。

    這次二皇子的出行並未告知任何人,具體迴天都的日子也沒有特意去安排。

    但偏偏,他眼前這個男人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會在今日抵達天都一樣,早早的便在次等候。

    這是一種自作聰明的行爲。

    想要討好輦車內的主人,但是表現的太過着急,也太過直接。

    於是四周再一次的陷入了寂靜。

    那杵立在雨中孤身一人的高常,此刻高舉的雙手有些發酸,埋在官袍下的神色陰晴不定。

    密集的雨水不斷地拍打在高常的身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那一身華麗的官服此刻早已經變得黯淡無光,緊緊的貼在男人的皮膚上。

    見輦車內沒有絲毫動靜,低下頭顱的高常咬了咬牙,面色浮現出一股急躁,但是又立馬被他壓了下去,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道,“巡天司高常,見過殿下!”

    低沉而洪亮的聲音穿透密集墜落的雨水,朝着白色輦車內浸透而去。

    短暫的寂靜過後,白色輦車的車簾被一隻手緩緩掀開。

    然後,一道聽不出悲喜的聲音同墜落的雨滴一起傳出。

    “今年的第一場春雨不想卻是被我趕上了,倒是難爲你在雨中等了那麼久……”

    聽到輦車內的迴應,靜立在雨中的高常嘴角微翹,剛想放下作揖的雙手,但是又想到沒有得到二殿下的允許,只好強忍着那股痠痛,謙笑道,“殿下說笑了,高常還未請殿下饒恕攔路之罪,又怎擔得起殿下的關心……”

    “高巡使不必拘束,現在尚還未進天都,正統禮儀便免了罷。”

    輕柔的聲音傳進高常的耳朵,頓時令他如獲大赦,連忙將早已經舉的痠痛的雙臂緩緩放下。在雨中杵立良久的高常漸漸將脊背挺直,原本輕盈的氈帽此刻變得尤爲沉重,如頂千斤,有些喫力的站正身形,氈帽上堆積的雨水頃刻順勢而下,那張肥肉堆積的臉龐上佈滿了一條條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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