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西苑送信的侍衛正被人攔在養心殿外。

    出來的並不是李德,而是一個眼生的宮婢,尖着嗓子問道:“誰叫你來的?”

    “回公公。”侍衛說道:“是貴妃娘娘叫奴才來的,貴妃娘娘說,見不到皇上,她就要上吊。”

    “嗤。”

    那宮婢嘲諷地笑了笑,“沒眼力的,沒看見皇上正在裏頭跟越嬪娘娘說話嗎?這時候哪有功夫管貴妃的事,你回去吧。”

    “可……”

    “囉嗦什麼?”宮婢呵斥道:“擾了皇上的興致,你小命難保!”

    侍衛無奈地往裏頭望了望,窗戶上果然有道纖細的人影,雲鬢高聳,瞧着就是個美人。

    待侍衛走了,她四下裏瞧了片刻,這才進了院子。

    裏間,越嬪坐在一側,正在與皇帝對弈,皇帝明顯心不在焉,只問她道:“你跟朕說你相信貴妃是無辜的,那你可有什麼證據?”

    越嬪嫣然一笑,“證據嬪妾沒有,嬪妾只是相信貴妃娘娘的品行。”

    品行?

    皇帝勾了勾脣角,這可就是硬吹了,寧兮瑤什麼德行他還不知道?好喫懶做,說話又難聽,哪就值得越嬪如此歌功頌德?

    見皇帝不語,越嬪繼續道:“嬪妾只是覺得,李美人嘴尖舌快,冒犯貴妃娘娘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娘娘哪一次都沒喫虧,何必爲了一時的口舌之爭而殺人呢?”

    楚雲漾點頭道:“不錯,貴妃的嘴皮子最是利索,沒見過誰能在口頭上佔她的便宜。”

    “正是。”越嬪柔柔一笑,“是以,娘娘定是冤枉的。”

    他蹙眉道:“朕以爲,你是向着皇后的,怎麼突然又說起貴妃的好了?”

    越嬪聞言,立刻拜倒,“皇上,皇后娘娘與貴妃不睦後宮皆知,嬪妾身如蒲柳,皇后娘娘叫嬪妾做什麼,嬪妾怎敢不從?況且貴妃從不會暗害他人,皇后卻……”

    話裏話外捧着寧兮瑤,順帶着踩皇后,還把自己搞成了受害者小白花,楚雲漾微微一哂,說道:“起來吧,難爲你如此艱難,還能想着替貴妃說話。”

    “嬪妾謝皇上寬宥。”

    越嬪起身,眼裏閃着一片水光,她早就想透了,若是一味推脫都是皇后所爲,皇帝必不會信,還不如這樣認下,只說是爲人所迫,半真半假,反而安全。

    下了一盤棋,皇帝便倦了,越嬪試探着道:“皇上,臣妾那有凝神靜氣的茶,要不要……”

    “好。”皇帝竟一口答應了,而後道:“那明日你包好了交給李德,朕累了,你退下吧。”

    越嬪眼神一閃,順從地道:“是,嬪妾告退。”

    出了門,一直在外守候的綠蘿立刻上前,耳語片刻,越嬪眨了眨眼,問道:“當真?”

    “一切都如娘娘所料。”綠蘿低低道:“西苑那邊,此刻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

    越嬪深吸一口氣,天上一輪明月,照得她面龐熠熠生輝,“回去吧,接下來的事,就不歸咱們管了。”

    西苑。

    蘇策傷勢極重,而且都在背上,紅福一面堵門,一面眼睜睜看着她家主子伸手要去解一個男人的腰帶,驚慌失措地道:“娘娘,這不合適吧?”

    寧兮瑤手上飛快地動作着,頭也不擡地道:“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失血而死吧?”

    畢竟這可是男主啊。

    揭開衣服,底下是層層疊疊的傷口,還有的地方已經被血痂黏住了,寧兮瑤放慢了動作,一點一點撕,終於把衣服褪了下來。

    紅福深吸一口氣,“雖說少爺們舞刀弄槍,也經常受傷,可遠沒有這麼多傷,蘇郎君這是怎麼弄的?”

    血不停地往外涌,看得寧兮瑤隻眼暈,幸好有李德送來金瘡藥,厚厚地敷上,又扯了布條綁好,這才止住了血。

    蘇策躺在榻上,人事不省,模樣跟上次一樣,寧兮瑤看着自己的手,又瞥了眼那已經見底的金瘡藥,默默不語。

    此刻,門外突然傳來鶯兒的聲音,“娘娘,水燒好了,可要奴婢伺候您沐浴?”

    紅福立馬回道:“娘娘不習慣別人伺候,這有我就行,你擱在外邊,回去吧。”

    鶯兒猶豫着道:“那……”

    “什麼這這那那的!”紅福本就心驚膽戰,忍不住呵斥道:“還不快走?”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消失了,寧兮瑤點了點頭,紅福這才躡手躡腳開了門,把熱水提了進來。

    寧兮瑤擦着手,有些鬱郁,紅福問道:“娘娘是在憂心皇上?”

    她低低道:“你看這傷口,明顯是杖刑,難道蘇策還能故意把自己打成這樣,再嫁禍他?白天他還把皇后叫走了,又斥責了嬪妃,我以爲他是相信我的,沒想到……”

    越說越難過,比丟了個大case還要難過,比遲到扣了一個月工資還要難過,寧兮瑤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是不停地攪動盆裏的水。

    “娘娘……”紅福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您放寬心,總歸皇上沒有對您發難。”

    提到此處,寧兮瑤自嘲地笑了笑,“不是越嬪在陪着嗎?”

    花前月下,孤男寡女,要還沒事就出鬼了。

    越嬪的美貌在後宮是拔尖的,金鱗豈非池中物,早晚都有這麼一天。

    可她還記着那個留着她牙印的綠頭牌,還有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約定。

    她在這對着水盆傷情,冷不防後頭的人突然出了聲,“與她無關,此事我願一力承擔。”

    寧兮瑤嚇了一跳,回過頭去,蘇策雙目緊閉,嘴脣白得嚇人,像是在說夢話。

    紅福喃喃道:“看來,蘇郎君自己把這事扛了,所以纔會被打成這樣。”

    她抿緊了嘴脣,說到底這些事都是他惹出來的,偏偏他還因爲自己捱了打,想到這就忍不住有些愧疚……

    “啊!他媽的煩死了!”

    她揉了揉頭髮,轉到一邊去換衣裳,紅福跟着她過去,是以二人都沒注意到,榻上的人微微睜開了眼,慘白的脣勾出一抹笑,竟有幾分妖冶。

    晨光熹微。

    榻上傳來些許響動,寧兮瑤睜開了眼,呆愣愣地瞧着,蘇策正艱難地起身,一步步往外挪動。

    “蘇郎君醒了?”

    蘇策像是被嚇了一跳,背對着她,語調生澀地道:“多謝娘娘相救,爲免生事,在下先行告退。”

    話說得格外客氣,像是很怕給她帶來麻煩,寧兮瑤走上前去,攙扶着他道:“走吧,我帶你出去。”

    蘇策掙扎道:“娘娘此時很不該與在下扯上關係。”

    “你走不走?”她撇了撇嘴,“就你這速度,走到牆根天都亮了,怕別人看不見?”

    像是被說服了,蘇策不再拒絕,由着她將自己帶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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