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
皇后起了身，上前端詳了太后片刻，這才道：“母后的病大有起色，只是臉依舊腫了些……”
“嘎？”
太后發出了一聲不敢置信的疑問，面露驚恐，楚雲漾則伸手捂住了太后的耳朵，對皇后怒目而視，“你胡說什麼？”
場面不忍直視，李德微微垂下了頭，都說太后不喜歡皇后偏疼貴妃，那能怪太后嗎？啊？
貴妃哄人的時候能把人哄得心都化了，皇后一張嘴就叫人拳頭都硬了，這能一樣？
皇后這才明白過來，“母后，兒臣不是那個意思，兒臣並沒說您醜了，只是比起從前……”
“閉嘴！”
楚雲漾不耐道：“你來到底想說什麼？”
“回皇上。”皇后跪下道：“昨夜，臣妾聽說皇上召了小妹入宮，又關進了慎刑司，敢問皇上，小妹一直禁足在府，爲何您要如此對她？”
楚雲漾冷冷道：“宋氏幼女假借提供貴妃行跡爲由，以媚藥勾引朕，被朕發現，難道這責罰還算重？”
皇后一驚。
她知道宋綺歡有點愣，卻沒想到她能這麼缺心眼。
“臣妾明白了。”皇后垂下頭，手緊緊捏住衣角，“只是臣妾請求皇上，把小妹交給臣妾，臣妾定會好生管教她。”
她故意咬重了末尾幾個字，皇帝看了她一回，說道：“皇后想要徇私？”
“不，臣妾絕不會如此。”皇后拉住他的袍角，說道：“臣妾只是想保住宋家的顏面。”
“罷了。”
他有些厭倦，“人你帶走吧，朕會派人到鳳鸞宮，好好觀摩皇后是怎樣訓誡自家姐妹的。”
“皇上放心。”
皇后硬擠出一個笑，“臣妾不會叫您失望的。”
“下去吧。”
皇后起身，回頭看了太后一眼，這纔出了門。
楚雲漾深吸一口氣，低頭一看，太后竟顫顫巍巍伸手去抓銅鏡，他手明眼快，三兩下把銅鏡上沾滿了手印。
太后舉起來，審視半天，卻壓根看不清，心情格外沮喪。
楚雲漾只能給李德使了個眼色，李德立馬上前，舌燦蓮花地道：“太后您放心，您病中風采依舊，皇后娘娘離得遠，沒看清楚……”
後宮第一解語花不是白叫的，李德把太后哄得高高興興，回頭一看，皇帝卻倚着牀杆睡着了。
自打貴妃走失，皇帝就沒睡過幾個整覺，不是驚醒，就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打攪。
太后見狀，比劃着示意李德把人扶到榻上。
看着皇帝的睡顏，太后深深地嘆了口氣……
日出時分，寧家便開始動作了。
先是把陳思送回了府邸，灑掃除塵，紅紙貼的到處都是，比成親都熱鬧。
寧世鏡早早起身，吩咐人去接陳思，琢磨片刻覺得不妥，動身親自去接。
二人回來時，已經是賓客滿堂，寧世鏡和陳思立在廳中，倆人都很緊張。
一方面是因爲第一次訂親，倆人都沒什麼經驗。
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寧兮瑤。
因爲她提到了，今日便會回來。
寧夫人和寧致遠招呼着，眼睛卻時不時盯着門口。
寧世清更是直接在門外，一面迎客，一面注意着巷子裏的動靜。
不多時，皇家的儀仗停在了巷子口，皇帝徒步走進寧府，熟門熟路得跟自己家後院似的，順帶着跟寧世清交換了個眼神。
裏間頓時熱鬧了起來，山呼海嘯，寧世清微微嘆了口氣，喃喃道：“妹妹，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啊嚏！”
寧兮瑤打了個重重的噴嚏，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在一處馬車上，穿着陌生的衣裳，手腳都綿軟無力，勉強能夠擡起來。
“我……這是怎麼了……”
一開口，竟發現聲音也孱弱的很，她有些方了，四處找人，“明月，明月？”
車簾被撩開，蘇策上了車，對她微微一笑，“醒了？正好，也快到了。”
“什麼？”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寧兮瑤死死瞪住他，“你對我做了什麼？”
“帶你去寧府，看二公子的定親宴。”
蘇策輕描淡寫地拿出了一包東西，提起筆來就在她面上描畫，寧兮瑤下意識想躲，卻發現已經動不得了，只能任由他又塗又畫，“你到底想做什麼？”
“阿瑤。”他突然喚了一聲，而後又是溫柔的笑容，“別動，時隔多日回家，要好好收拾。”
靠，這死病嬌給她化妝呢？
他會嗎？
而等到蘇策提起筆，在他自己臉上塗抹時，寧兮瑤就明白了，這根本不是化妝，而是易容。
三下五除二，蘇策就把自己化成了個丟在人堆裏也認不出的大衆臉。
那她肯定也是一樣，沒人能認出她來。
蘇策收拾了東西，而後拉住她的手道：“阿瑤，待會兒看完了，咱們就回去。”
寧兮瑤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手腳亦是綿軟無力，卻堅強地對他做口型，“回、你、妹！”
蘇策猜出這不是好話，卻也不惱，只是拿起一串成色不好的珠花替她簪上，又將她攬入懷中，低低道：“高興點，阿瑤，這都是爲了你。”
寧兮瑤心裏已經堆積了一車又一車的垃圾話，媽的，媽的，老天怎麼不下刀子扎死這個王八蛋呢？
面目全非，口不能言，行動都得靠蘇策扶着，家裏人能認出她就怪了！
寧兮瑤無比絕望，可心中依舊抱着一絲期待，萬一呢，萬一真的有人認出她來呢？
直到下了馬車，她自積水裏瞧見了自己的倒影，而後便愣住了。
別說她家裏人了，她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面色焦黃，雙目無神，眼角耷拉，還有許多雀斑，是照鏡子都會驚叫的程度。
她憤怒地瞪了蘇策一眼，好小子，真有一套！
“來。”蘇策溫柔地扶住她，“走吧，夫人。”
她一臉不敢置信，夫人？他個死不要臉的，他在叫誰？
巷口堆滿了人，寧家早就安排好了，今日來觀禮的，便是平頭百姓也有席面可喫。
蘇策帶着她坐在了一處正對着門的地方，恰好能看清裏頭的場景。
寧兮瑤頓時就瘋了，眼珠子轉啊轉啊，那個穿紅衣服，站得標杆溜直堪比小白楊的是她二哥，今日定親宴，她哥哥穿得可真好看，只可惜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一旁，身姿嫋娜，被侍婢拉着的是陳思，沒想到陳思穿上長襟紗裙這麼美，頭上還戴着她送的海棠步搖，只是臉色還有些蒼白。
她爹和他娘也在，老兩口笑着，可她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分明就是假笑。
他媽的。
寧兮瑤憋住淚水，這場面實在太戳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