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足十的分量,色澤金黃。
“皇上,這便是賀文送進去的金子。”林淮拱手道:“您瞧瞧。”
楚雲漾伸手拿起來,只掃了一眼,“賣字畫爲生的布衣,怎會有如此多的銀錢?”
“定是有人贈與他的。”
林淮疑惑地道:“可賀文留下的東西破的破爛的爛,都翻檢過了,沒有什麼可疑的。”
唯一的證據,就只剩這一錠金子了。
“可這個也沒什麼特別的……”
林淮捏着下巴道:“王城流通的金子就是這樣的,富貴人家手裏都有。”
楚雲漾凝視着那金子,上頭散着一層幽微的冷光,他說道:“賀文都給什麼人家送過美人圖?”
“這……”林淮有些尷尬,硬着頭皮道:“賀文從前所畫的都是些冶豔美人,王城富戶中有偏愛這等女子的,便會向他求畫,有青潭白氏、岐陽趙氏、還有些零散的商戶、妓館。”
聽起來,似乎也沒有可疑的人。
楚雲漾捏緊了金子,冷聲道:“再去向賀文的街坊四鄰打聽,問問他平時都去何處,與什麼人交往。”
“是。”
林淮瞧着皇帝的神色,安撫道:“皇上,有人想讓咱們以爲娘娘已死,不惜造了具假屍,說明娘娘定然還活着,只是叫人藏了起來。”
“朕知道。”楚雲漾說道:“可她不在,朕不安心。”
林淮有點蒙了。
這是頭一遭,這位鐵血君主在他面前流露出軟弱之意,一切竟都是因爲一個女子。
他還沒成家,他不太懂。
林淮唯一明白的就是,貴妃是在他手上丟的,要是他不盡心,最後人回不來,他也別想好。
帶着這點痛徹心扉的醒悟,林淮拱手道:“皇上不必擔憂,臣這就去。”
一轉眼又是三日。
寧兮瑤的身子漸漸好了起來,可跟從前生龍活虎的狀態還是沒法比。
無論怎麼喫,她依舊是瘦,腰肢堪比一截秋風裏搖搖欲墜的葡萄藤。
寧兮瑤窩在屋子裏,一天照五六頓喫,一面喫一面泄氣,照這麼下去,她想跑,根本不可能。
“姑娘別噎着。”明月遞了盞茶過去,“慢慢喫。”
她拍着胸口,“蘇策呢?”
“郎君還沒來。”
明月試探着問道:“姑娘這幾日不再如從前那般冷待郎君了,您可是打算接納他了?”
寧兮瑤張口就想罵,一眼瞥見門口的衣角,垃圾話頓時嚥了回去,“我不過是個女子,生如漂萍,若是不依附他,還能如何?”
明月嘆了口氣,“也是,您生得如此柔弱……姑娘您別喫肥的了,喫點瘦的,那塊……”
“有蒜嗎?弄點來清清口。”
“是。”
門外,蘇策轉頭離開,直接進了書房,面上卻帶着笑,侍從不明所以,也跟着笑,“郎君這幾日是有什麼好事?”
蘇策拿起一本書冊,“爲何這麼說?”
“郎君一直都在笑呢。”侍從替他添茶,“可是因爲姑娘的緣故?”
聽旁人提起寧兮瑤,蘇策面上不動聲色,神色卻有些發冷,“你倒是機靈。”
明明是誇讚,可聽起來卻叫人身上發冷,侍從連忙改口,“奴才是替您高興,姑娘身子好了許多,也能喫進東西了,往後郎君與姑娘成了婚,豈不是一樁美事?”
他和寧兮瑤,成婚。
蘇策微微挑眉,重新拿起了書冊,“的確。”
“再說。”蘇策淡淡道:“東西收好了,別叫人發現。”
“是,啊,還有件事,崔大人聽說,咱們這裏缺了個灑掃的侍婢,便送了一個過來,還沒進門,只等郎君點頭呢。”
蘇策一哂,“也算長了記性。”
“正是。”侍從道:“眼看使臣大人們就要回去了,往後也不幹咱們什麼事了。”
“午後讓他把人帶來。”
“是。”
午時下起了雨,寧兮瑤不肯在屋裏悶着,蘇策便帶她到亭子裏用膳,細雨綿綿,寧兮瑤裹着厚厚的披風,頭也不擡地喫着。
蘇策替她盛湯,一面道:“待會兒府裏要來個侍婢,是專門伺候你的,你瞧瞧,若是不合心思……”
“有明月就夠了。”她不大在意地道:“找這麼多人做什麼?”
這對話尋常至極,偏偏卻有種夫妻間商量瑣事的感覺,蘇策點頭道:“既然你不想用,那就讓她出去吧。”
可說話間,人已經帶到了近前,柔柔下拜,“見過郎君。”
寧兮瑤拿筷子的手一頓,這聲兒,怎麼這麼耳熟呢?
那侍婢一身翠色衣衫,麪皮白嫩,眼波瑩瑩,擡頭正對上了眼。
“咳咳!”
寧兮瑤突然咳了起來,指着她道:“你……宋蓉兒?”
宋蓉兒乖巧地行禮,面上沒有半分驚訝,“見過姑娘。”
“她怎麼……”寧兮瑤不敢置信地看向蘇策,“這是你安排的?”
蘇策也冷了臉,“都是崔衡安排的,來人,把她帶出去!”
“是!”
即刻有人來拉宋蓉兒,誰知她蹭地竄到了一邊,死死抱住了柱子,“郎君,郎君求您了,給奴一條活路吧!”
“你們都是死人?”蘇策沉聲道:“拉走!”
“等等。”
寧兮瑤突然叫住了他,“把她留下吧。”
宋蓉兒怎麼來的,她不知道,可宋蓉兒一直被拘在寧府,肯定知道寧府的消息。
蘇策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看穿了,面色越發冰冷,可語氣卻是一樣柔和,“哦?爲何?”
爲何?
這時候當然不能說實話。
“她瞧着可憐。”
寧兮瑤極力穩住,擡頭道:“你把她趕出去,崔衡一走,宋家也不會容她,她一個弱女子要怎麼辦?我不想看她變成第二個彩蝶。”
此言一出,蘇策的確猶豫了,彩蝶一事已經影響了自己在她心裏的形象,若是此時再來一遭,怕是這些日子的溫情都要不復存在了。
“罷了。”
他重新落座,“你喜歡,就留下吧。”
寧兮瑤精神一振,衝宋蓉兒擺擺手,宋蓉兒也上道,立馬退了下去。
“過些日子,咱們便走。”蘇策說道:“這地方不能久留了。”
她才撂下的心突然提起來了,“走?去哪?”
“去一個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蘇策衝她笑得溫柔和煦,“怎麼,阿瑤不願意?”
她不動聲色,端起了碗來,“你想去哪就去哪,有我的飯喫就行。”
說是這麼說,可寧兮瑤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這孫子要帶着她跑路,這回還不知要挪到哪個犄角旮旯去。
不行了,在蘇策動手之前,她必須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