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世鏡較真的時候，思維的敏捷程度、詞彙的豐富程度、還有邏輯的嚴密性都是無懈可擊的，跟寧兮瑤一模一樣，怪不得是親兄妹。
果然，陳禹城被他氣得差點翻白眼，“你爹就是這麼教你同長輩說話的？”
寧世鏡遲疑了，“我不認同您的想法，兒子長成什麼樣，不一定都是親爹教出來的，就像您，您的父親、思兒的祖父教過您強搶民女嗎？”
這話說的實在太難聽了，無異於指着陳禹城的臉罵人，可偏生他問得格外真誠，好像真的想請教一般。
“混賬！”
陳夫人替陳禹城順着氣，對陳思道：“你家這個傻子若是把老爺氣出個好歹的，你還能落得什麼好？”
陳禹城聽懂了這暗示，正給小夫妻倆潑髒水，誰知寧世鏡瞪着眼珠子，盯着他道：“這……說不定是報應呢，反正岳父要是沒做過虧心事，那就不會有事的。”
預備昏厥的陳禹城定住了，姿勢不上不下的，格外尷尬。
合着，他要是暈倒了，那就坐實了遭了報應？
媽的，誰說寧家老二是個傻子？分明鬼精鬼精的！
陳思輕咳一聲，起身道：“若是父親看不慣我們，我們這就走了。”
說完當真起了身，拉着寧世鏡往外走，半路上突然停下了，回頭對陳夫人道：“對了，有件事得同母親說一說。”
“哼，你又有什麼事？”
陳思掃了眼門外，笑容可掬，“我帶來的侍婢，叫蓉兒那個，她是宋相的外室女，宋夫人極厭惡她，如今給二哥哥做了妾，也算是一樁善事。”
宋相的，外室女。
宋夫人善妒，王城裏誰人不知？
沒弄死宋蓉兒都算她命大，偏偏被他們家娶了，宋夫人知道了還不氣瘋了？
“你！”陳夫人顫顫巍巍地走到她面前，寧世鏡直接擋在了陳思面前，把二人格開，陳夫人無法，只能恨恨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自然不是。”
陳思探出頭來，一臉無辜，“我也是才知道的。”
身後，陳吉似乎不能理解爲何母親如此生氣，“娘，反正宋夫人也不知道，咱們把蓉兒好好藏着就是了。”
“嗷！”寧世鏡恍然大悟，“可宋夫人已經知道了呀，應該藏不住了。”
陳家人面色迅速灰敗，陳吉哆哆嗦嗦地道：“是你們告訴她的？”
“是與不是又有什麼要緊？”陳思發出了靈魂拷問，“眼下應該想想怎麼把人藏好吧？對了，殺人滅口可不提倡，畢竟女兒在防衛司任職……”
說完，倆人便挽着手出了門去，陳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陳禹城則直接將一個茶盞砸向陳吉，“酒囊飯袋！被人算計了還一無所知！”
陳吉很有些委屈，又想到宋蓉兒對他的維護和崇拜，於是起身道：“反正，你們不能對蓉兒下手，若是不然，我第一個不答應。”
說完，還沒等陳禹城反應，他就直接跑出了門去。
“孽障！”陳禹城拍着扶手，面色漲的通紅，也不知是在罵誰……
門外，寧世鏡和陳思坐上了馬車，他一把把人拽進了懷裏，一下一下地撫着她的背脊，像是在安撫一般，陳思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做什麼？”
“別怕。”寧世鏡像是在哄孩子，“你放心，我已經把岳母的靈位送到了國安寺裏供奉着。”
陳思瞪圓了眼睛，“你說什麼？”
話還沒說完，陳思便將他擁住了，頭埋在他衣襟裏，喃喃道：“有心了。”
他一愣，摸着頭笑道：“夫人不生氣就好，往後咱們一塊去祭拜岳母。”
“嗯。”
陳思靠在他懷裏，輕輕呼出一口氣，終於，她也找到了能休憩的地方……
此刻，養心殿中。
皇帝與寧兮瑤對坐。
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寧兮瑤坐在她那塊小毯子上，摸了摸鼻子，覺着有點尷尬，“皇上，您叫臣妾過來，是爲了……”
“朕聽說，你對越妃的稱號有所不滿？”
她一愣，猶豫道：“也不算吧，就是覺得有點冒犯偉人，皇上要是願意這麼叫也行。”
楚雲漾板着臉道：“朕今日叫你來，就是讓你幫着替越妃選個封號。”
嗷，選名字。
寧兮瑤低頭一看，托盤裏果然有幾個字。
“熹”、“柔”、“淑”、“純”。
嚯，好傢伙，這不都是赫赫有名的宮鬥前輩嘛？
她控制不住表情，有點想樂，楚雲漾看着她，眉頭越發緊蹙。
她還笑？
她在替別的女人挑封號，還能笑出來？
她是故意裝相，還是不在乎？
寧兮瑤終於憋住了，擡頭道：“臣妾選不出來。”
一個一個都是大神，哪個給越妃都是高攀不起。
楚雲漾眉心一動，問道：“爲何？可是你嫉妒她？”
這種直男提問直接把寧兮瑤問蒙了，她不敢置信地道：“皇上是這麼想的？”
楚雲漾沒說話。
她索性往後一靠，抄着手道：“皇上想岔了，臣妾並不在意，您要是願意，您封她個貴妃都行。”
說完又嫌不夠，補充道：“臣妾一點都不在意，更沒嫉妒，真的。”
斬釘截鐵。
楚雲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寧兮瑤與他對視，半點不讓，末了，他霍然起身，背對着她道：“罷了，你出去吧。”
要是擱以前，寧兮瑤肯定會翻臉，會瞪着他道：“你讓我來我就來，你讓我走我就得走？你是皇帝？”
說不定還會撲過來揪他的耳朵。
可如今，寧兮瑤半點都沒猶豫，站起身，行了個標準的禮，“臣妾告退。”
月白色的裙角一寸一寸消失，像一場抓不住的舊夢。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將那幾個字看了一遍，隨手丟到一旁。
門外，寧兮瑤回頭看了一眼，一股不適涌上心頭，可到底還是一言不發，出了門去。
路上，紅福試探着問道：“娘娘，皇上同您說什麼了？”
沒記錯的話，這可是這倆祖宗冷戰以後，皇帝頭一次找她，說不定就此就和好了呢。
誰知寧兮瑤說道：“他讓我給越妃選封號。”
“啊……”
紅福一時間不大明白皇帝的腦回路，只能轉換話題道：“明日，大公子就要領兵去邊關了，您可有什麼要送的？奴婢替您去送。”
這是正經事。
寧兮瑤想了想，說道：“本宮待會兒寫封信，你替本宮送出宮去，記住，一定要親手交到哥哥手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