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已經許久沒人提起了。
澧王呆了片刻,剛想說什麼,就見齊錚丟下了他,扭頭離去了。
這個背影他分外熟悉。
曾幾何時,從他們幼年起,齊錚就是那個被他王父抱在懷裏的孩子,而他作爲兄長,要克己復禮,要行事穩妥,要步步爲營,一年又一年,從沒人問他到底累不累。
很多時候他也想不通,一母同胞,爲何齊錚就能過得如此順暢,齊玥就更不用說了,簡直被人寵上了天。
先澧王子嗣不多,只有他們三人。
而他就是其中最辛苦的一個。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他經常用這句話安慰自己,對齊錚和齊玥也是發自內心的疼愛,直到有一日,一切都被打破了。
他聽見宮婢們的對話,原來他並不是王后所生,他的生母是個宮婢,生下他就死了,連名字都沒幾個人知道。
他終於明白了,原來他過得這樣艱難,不是因爲他年紀大,要扛起更多的責任,而是因爲,他只不過是個低賤之人的血脈,他與齊錚、齊玥,從來都不同。
就是這一日,惡毒的種子在他心裏發了芽。
他想報復,得知他王父要將王位傳給齊錚時,他偷偷派人偷出了那一份遺詔,順理成章繼位,坐上了王位。
繼位以後,他決心要讓齊錚體會他從前的辛苦,是以他派人處處針對齊錚,又在明面上護着,讓齊錚只能依靠他。
而一切都該終結了。
澧王鼻青臉腫地躺下,對着一室的灰塵,扯出了一個虛無的笑容。
第二日,他被人發現吊死在了庫房裏,齊錚聽了消息以後,沉默許久,到底還是親自去安置下葬了。
又過了一日,王宮裏傳出了好些令人震驚的消息。
其一,齊錚即將繼承王位。
這並不怎麼令人震驚,畢竟澧國王室就剩這麼一根獨苗了,不是他還能有誰?
可令大臣們死也想不到的是,大燕皇帝竟然把崔氏收做義妹,還給了封號。
原本這些年齊錚沒少受他們磋磨,如今一上位,衆人難免擔憂,便打算着推一個世家女子做王后,一來可以表忠心,二來是爲掣肘。
本以爲這是順理成章的事,誰承想,崔氏搖身一變,成了公主。
如此衆人都成了鋸了嘴的葫蘆,只能眼睜睜看着崔氏當上了王后。
其二,齊錚一上位,就與大燕皇帝聯合起來,舉國之力,追捕蘇策。
這無可厚非,誰讓蘇策先是害了貴妃,又拐走了堂堂公主呢。
其三,則是從宮中隱隱透出了消息,說崔氏這個公主之位,是靠着寧貴妃得來的。
據宮婢們說,崔氏和寧貴妃好的跟親姐妹一樣,就連貴妃的親嫂嫂也對崔氏十分友好,由此可見,傳言可信。
於是這幾日寧兮瑤連門都出不去。
“貴妃娘娘,您瞧瞧妾身家的姑娘,她今年十六了……”
“娘娘您往這看,這是妾身的侄女,會彈琴,桃兒,你快給娘娘彈一個!”
“娘娘,臣女的父親是方主司,今日特地進宮來給您請安……”
寧兮瑤一臉視死如歸,被一羣大姑娘小媳婦堵在屋裏,聽了不同的人演奏的《鳳求凰》,《清平樂》各五六遍,兩場舞蹈以及投壺表演,簡直痛不欲生。
還是陳思夠意思,半路進來陪着她,生生捱到了飯點,這纔對面前的鶯鶯燕燕說道:“各位,午時已到,娘娘要用膳了。”
可惜她這幅冷臉對男人行得通,而對這些鍥而不捨、非要在自家培養出另一個公主的女眷們來說,還是不夠堅決。
於是,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滿懷驚喜地道:“娘娘要賜飯?娘娘可真是仁厚,體諒咱們還沒用早膳。”
“就是,不愧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就是不一樣。”
歌功頌德聲中,寧貴妃本人心如死灰,一面維持着笑容,一面在心裏罵娘。
該死的,婚姻到底給女人帶來了什麼?啊?
爺們一個也指不上,說起來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而此刻,來自大燕的三個男人正坐在一處宮室裏,並不如寧兮瑤所想那般放鬆,而是一個個正襟危坐,面容嚴肅。
因爲面前跪着個肥碩的身子,並着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子。
宋家父女倆皆是一副慘淡之相,宋敬山抖個不住,宋綺歡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好幾次想往皇帝身邊撲,卻被寧世鏡兇狠的眼神嚇住了,到底沒動彈。
林淮掃了眼皇帝的表情,率先開口道:“相爺,您就別拖了,新賬舊賬一起算,您若是說了,還能……”
“住口!”
宋敬山竟直起身子,指着林淮道:“都是你挑唆的,若不是因爲你,皇上怎麼會如此對待本相?本相先後輔佐了兩代帝王啊!”
事到如今,竟又把原來那套挾恩求報的嘴臉露出來了,真是令人歎爲觀止。
親爹起了頭,宋綺歡立馬跟上,抽抽搭搭道:“就是啊,皇上,爹在朝堂上盡忠盡職,姐姐掌管後宮,就連臣女也是一心向着您,我們宋家滿門忠良啊!”
寧世鏡差點被這末尾的一句嗆死,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地下的人。
在皇帝已經知情的此刻,這種做法無異於找死。
果不其然,楚雲漾止住了兩人的哭鬧,吩咐道:“李德,帶宋二小姐下去。”
“是。”
宋綺歡本想再說兩句,但到底還是住了口,乖覺地出了門去。
宋敬山悄無聲息地抹了把汗,這回怕是不好糊弄了。
而事實比他想得更嚴重。
皇帝直接將一本冊子丟在了他面前,裏頭詳細記錄了澧王給他的指示和他的回信,一筆一筆,清楚得令人心驚。
宋敬山臉上的肥肉都在抖動,顫顫巍巍道:“這……這是什麼?”
“嘖。”林淮忍不住道:“您若是不想惹怒皇上,就趁早招了吧。”
明顯,裝傻是沒用了。
可若是把所有的罪責都認下來,不死也得脫層皮。
宋敬山短暫地糾結過後,終於開了口,“皇上,老臣……老臣也是迫於無奈……”
見他支支吾吾,皇帝終於耗盡了所有的耐心,冷聲道:“李德,把東西擡上來。”
“是。”
此言一出,林淮和寧世鏡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複雜,宋敬山心裏更是沒了底,擡?擡什麼?
直到那東西放在了面前,他才偷偷瞥了一眼,竟是個偌大的刑凳。
比起普通的窄條凳子,這還是個加肥加大版的,像是……爲他量身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