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捂着胸口，不住地咳着。
“皇后娘娘沒事吧？”
寧兮瑤象徵性地問候了一句，迴應她的卻是皇后惡狠狠的目光，“你……少惺惺作態……咳咳！”
嘖。
不識好人心。
寧兮瑤也不理會她，轉頭看向皇帝，他從暴怒邊緣被自己拉回來，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裏去，她刻意放柔了聲音，“皇上別生氣，深呼吸，來……”
楚雲漾看了她一眼，不語。
天知道，他剛纔說不定真的會掐死眼前那個愛慕虛榮，滿口謊言的女人。
好在寧兮瑤來了。
仍是心氣不順，他一把攥住了寧兮瑤的手，似乎在剋制什麼。
這當口，寧兮瑤也不敢說什麼，乖覺地任由他抓着。
柔潤的觸感從手心傳來，楚雲漾捏了片刻，與她十指交纏，終於望向了地上的人。
“宋氏，朕再問你一遍，朕的兄長恆王因何而死？”
皇后勉強擡起頭來，眼前是自己不顧一切嫁了的人，可他眼裏從來沒有自己，甚至此時此刻，他身邊還有別的女人，那份眷戀，瞎子都看得出來。
心頭火起，皇后冷笑一聲，“皇上想知道什麼？恆王因何而死，皇上當真不知？你記恨到今日，是因爲此事與我有關，可這事你也脫不開干係！”
沃日。
寧兮瑤忍住了脫口而出的感慨。
怎麼回事？
她就出去了一趟，後宮的女人怎麼都變得這麼彪悍了？
難道現在宮裏流行亂說話？
呃，楚雲漾捏着她的力氣似乎加重了。
寧兮瑤好心提醒，“皇后娘娘，您要不要……”
“住口。”皇后不識好人心，打斷了她，“本宮替皇上揭露真相，與你何干？皇上念念不忘，是因爲臣妾與恆王有過婚約，又取消了，可臣妾從未與他言明，是他知道自己身子不濟，不願耽誤臣妾一生。”
楚雲漾此刻的臉上寫滿了“朕不相信”四個大字，皇后卻繼續道：“皇上不必懷疑，得知他有此想法，臣妾不過是不經意間透露了想嫁給您，又同他說了想做一輩子皇后，恆王那個傻子便懂了，害了風寒也不肯吃藥，生生耗死了，可這都是他的選擇，臣妾從未指示他做過什麼，爲何要被您記恨這麼多年？”
傻子。
宋佳凝不知道，她口裏的那個傻子過世之前死死拉住楚雲漾的手，殷殷囑咐他。
“替我好好照顧阿凝。”
楚雲漾猛然闔上了眼，今時今日，害了他兄長的罪魁禍首還有臉在他面前裝無辜。
好，好的很。
“來人。”楚雲漾吩咐道：“宋氏惡貫滿盈，不知悔改，着貶爲庶人，發配邊疆。”
想做一輩子皇后？
做夢吧。
他要眼睜睜看着她夢醒，苟延殘喘地活在世上，才能明白自己的罪孽。
宋佳凝瞪着他，神情可怖，“你不能！你答應過他會照看我，難道你忘了嗎？”
彷彿是一場慘不忍睹的肉搏，看的人也心力交瘁。
寧兮瑤下意識抓緊了皇帝的手，想把自己手心的溫度傳遞給他。
“兄長認人不清。”楚雲漾冷冷道：“朕來替他糾正，來人，把宋氏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隨後立刻發配，不得延誤。”
“是！”
即刻有人進了門，不由分說地拖着宋佳凝，她拼命掙扎，步搖、花鈿掉了一地，人也狼狽至極。
聽她如此放肆，身後有人堵住了她的嘴，一面將她拖了出去。
來的時候是高高在上的皇后，離開時卻成了囚犯。
很快，院子裏響起了哀嚎聲。
就着這聲音，楚雲漾緘默地擡起了頭，將寧兮瑤的手拉到身前，替她輕輕地揉着，“怕麼？”
沒頭沒腦的一句，她卻聽懂了。
是以她聳了聳肩，說道：“你處置那些人的時候我都在身邊看着，都這麼久了，何必說這些？”
楚雲漾似乎動了動脣角。
她卻被牽痛了心臟。
不得不說，她現在有些心疼，她覺得楚雲漾此刻可憐透頂。
這個詞壓根就不適合他，他冷漠，他殺伐決斷，似乎從來都沒有別人可憐他的份。
可她就是覺得他可憐，一個失去了所有親人的孩子，一個，孤孤單單長大的孩子。
於是她收回了手。
楚雲漾一滯，擡起頭來，下一瞬，迎接他的卻是一個軟乎乎的懷抱，“你不是沒有家人了，你還有我，還有太后，還有寧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家人。
曾幾何時，他穿着比人還高的孝袍子，送走了穎妃，送走了恆王，他以爲自此以後，他在世上再也沒有家人了。
坐在皇位之上的九五之尊給了他生命，可他從未有一日將那人當作父親。
而今，有人在他耳畔又輕又軟地告訴他，她是他的家人。
這個懷抱太過溫暖，他覺得自己快凍僵了，好不容易得到了一點點溫暖，於是死死抱住了她，將頭埋進她的肩膀。
寧兮瑤心裏又酸又疼，撫着他的背脊道：“喫晚膳了沒有？”
懷裏的人搖了搖頭。
“午膳呢？”
又是搖頭。
“早膳總吃了吧？”
“……”
寧兮瑤壓下想打人的衝動，推他起來，一面拉住他，一面嘟囔道：“飯都不喫，想修仙不成？”
拉到案邊，她沾溼了帕子，替皇帝擦了手，又親自取了食盒裏的菜出來。
楚雲漾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寧兮瑤盛好了粥，遞給他，眉眼彎彎，“還熱着，快喫吧。”
溫熱的粥下肚，心似乎也落了地。
外頭，宋佳凝本就病着，再加上殫精竭慮，沒挨幾下就昏過去了。
侍從盯着地上亂糟糟的人，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請皇帝示下，卻見林淮裹着狐裘，出了門來。
“林相。”
正愁沒人拿主意呢，可巧他來了，侍從立馬上前，“您看，要不要同皇上說一聲？”
林淮看了眼剛纔還底氣十足罵他小人的宋佳凝，沉着地搖了搖頭。
翻譯過來就是，說個屁。
皇上忙了一天了，好不容易讓貴妃陪着吃了頓飯，還要去攪局，這是人乾的事？
侍從得了指令，直接將人擡走了。
夜風拂過，林淮緊了緊衣領，回頭瞧着裏頭的剪影，估摸着皇帝今日是不會召他了。
於是伸了個懶腰，緩緩下了臺階。
不到一個時辰，各宮都得了消息，宋家敗了，宋氏也被廢黜了。
衆人的目光再度被點亮了，可很快又熄滅了，因爲養心殿那邊傳出了消息，宋氏被廢的時候，貴妃寧兮瑤也在殿中。
是以，最有希望登上後位的人，應當還是這個瘋瘋癲癲的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