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

    霽竹被關在屋裏,對着一架子的書,看得直反胃。

    倒也不是不識字,只是林淮那個黑了心的像是要往死裏整治他,不只是看,還讓他洋洋灑灑寫觀後感。

    說實話,他就是個做小倌的,能有什麼政治觀點?

    若不是因爲他生的像蘇策才被選中了,眼下他還在梁國做他的頭牌呢。

    在長吁短嘆過後,霽竹認命地抓起筆來,開始往紙上亂塗,反正沒人在意他寫的是什麼。

    就在此時,門開了。

    林淮意氣風發地站在門口,與一身墨跡的他形成了鮮明對比。

    霽竹僵着臉,正準備問安,誰知林淮卻驚訝地盯着他的臉道:“呦,這是怎麼回事?”

    還他孃的怎麼回事?

    霽竹想罵人。

    可人家是地頭蛇,大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相,據傳說還跟皇帝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甚至還把他岳父,位高權重的宋相推翻了。

    年紀輕輕,卻恐怖如斯。

    霽竹不敢惹他,只是窩囊地垂下頭,“方纔不慎睡着了,染了墨跡,讓林相見笑了。”

    林淮笑得見牙不見眼,“睡着了?可見是公子呆得還算適意。”

    霽竹:呵呵,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行了吧?

    寒暄過後,林淮的笑容稍稍收斂,漫不經心地落座,“公子是如何打算的?”

    霽竹一愣,隨後試探着道:“林相這是何意?”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林淮淡淡道:“若是從前,公子的身份也不算什麼問題,只是如今梁王的心思已經擺在了明面上,公子眼下在王城的處境,就會變得非常尷尬,也正是因爲如此,本相纔會將公子請入宮中。”

    嚯,這話說的,看來還得謝謝他的良苦用心了?

    搞政治的人說話根本不能信,霽竹腦子裏亂糟糟的,唯唯諾諾地點頭,“是,小人能留在王城,都是皇上的恩典,只是眼下如何,小人實在不知,請林相指示。”

    他還算乖覺,林淮頓了頓,接着道:“說不上指示,只是想給公子提個醒,風聲鶴唳之際,難免有人拿公子的身份做筏子,生出事端,若是公子能夠表明一心向着大燕,本相也能替公子抵擋一二。”

    霽竹聽得認真,畢竟是有關身家性命的大事,終於從這段雲山霧罩的話裏理出了頭緒,林淮的意思是,想留在大燕,他得先立一功。

    畢竟兩國開戰在即,他作爲梁國人,總是能提供些信息的。

    譬如城裏的佈防。

    林淮想知道的大抵就是這些。

    霽竹有些摸不着底,“這……小人身份微末,所知有限,怕是……”

    林淮卻很是淡定,“無礙,能說多少,說到什麼程度,公子決定就是。”

    說完,人就利索地起了身,瀟灑地朝外行去。

    霽竹無力地坐在地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外間,李德瞧着裏頭,微微蹙眉,“林相,他會說嗎?”

    林淮卻胸有成竹,“放心吧,他一定會的。”

    霽竹是個小倌沒錯,身份低微也確有其事,可梁王若是會隨便挑個人就送到大燕來,那他就是個傻子。

    作爲時刻都有可能被扣押的人,一來這人的嘴要嚴,二來腦子要轉得快。

    說白了,霽竹是個千挑萬選出來的,最起碼也該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惜命,說不定能給他們些驚喜……

    前頭焦頭爛額,卻不知後院也要起火。

    宋綺歡自從得了確信,激動的一夜沒睡,第二日頂着碩大的黑眼圈翻箱倒櫃,正在盤算什麼該帶走,門外卻傳來了一陣響動。

    “夫人,小夫人來看您了。”

    柳瑩。

    這女人準沒安好心。

    馬上就能離開此處了,眼下絕對不能出錯。

    是以柳瑩一進門,她的心就提了起來,沒什麼好氣地道:“你來做什麼?真是晦氣。”

    柳瑩捱了呲噠,也不生氣,笑笑在她對面落座,曼聲道:“馬上要夜了,夫人怎麼這麼大火氣?難道是有什麼難以決斷的事?”

    話裏帶着若有似無的試探,宋綺歡一頓,越發惱怒,“你渾說什麼?不像話,還不滾出去!”

    誰知柳瑩卻不以爲然,霽竹不在府裏,滿院子的侍婢只聽她的,是以宋綺歡的威脅一點力度都沒有,“夫人別大呼小叫的,叫人聽了笑話,好好的大家閨秀,就算家裏敗了,也不能將家教都忘了。”

    不僅不怕她,還踩她的痛腳,宋綺歡咬牙,指着柳瑩道:“小賤人,你再猖狂,我就揭了你的皮!”

    柳瑩微微一笑,衝她挑眉,“你敢。”

    從前趴在她腳下,一個眼神就嚇得哆嗦的侍婢,如今卻騎在她頭上耀武揚威,宋綺歡再也忍不了,死死抓住了柳瑩的衣襟,撕扯着柳瑩的頭髮,“賤人,今日我就好好教訓你一番!”

    說話間,二人已經扭打成一團。

    宋綺歡氣急了,壓根沒注意,柳瑩是侍婢出身,力氣自然要比她這個貴族小姐大的多,可如今卻被她按在地上,半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哀哀地叫着,聲音也小的很。

    無人來攔着,柳瑩掙扎着,突然就不動了,看模樣是昏了過去。

    宋綺歡這才如夢初醒,停下了手,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有些大條了。

    霽竹不明所以地入了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來,若是恰巧被他看到……

    免不了又是一場風波。

    左思右想,宋綺歡打定了主意,反正明日天一亮她就要跟着離開,不如提早些,也省得夜長夢多。

    想法一旦確定,行動力也提升了,宋綺歡掃了眼地上昏厥的柳瑩,伸手將她拖到了牀榻上。

    沒想到平日裏弱不勝衣的柳瑩居然會這麼沉。

    她累得滿頭大汗,卻不敢停歇,草草收拾了包裹,趁着夜色溜出了門。

    她沒回頭,是以也就沒瞧見身後層層幔帳之中,柳瑩微微睜開了眼,紅脣勾起,那是一個諷刺的笑容。

    宋綺歡溜出了府門,毫不猶豫地向着陳府跑去。

    可巧宋蓉兒身邊的侍婢出來替她買蜜餞,宋綺歡直接將她拖住,侍婢嚇了一跳,驚呼道:“夫人你……你怎麼現在就來了?小夫人分明讓你明日一早過來,爲何……”

    宋綺歡又冷又急,“我等不了了,你帶我進去。”

    侍婢爲難不已,宋蓉兒壓根不想跟她扯上關係,眼下帶她入府半點好也討不着,於是道:“夫人,老爺在府裏,不好帶您進去,這樣吧,奴婢給您去客棧訂間屋子,您稍等等,如何?”

    宋蓉兒手底下一個侍婢都敢打發她,宋綺歡敢怒不敢言,只得答應,“罷了,那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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