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

    當耳邊第十次響起呼喚聲時,曹之棟人都麻了。

    他硬着頭皮,撂下賬冊,走到寧世清身邊,拱手道:“國舅爺,您有什麼吩咐?”

    “你過來。”

    寧世鏡蹲在地上,正拿根草棍在裝糧草的袋子上戳戳點點,“我有個要緊的事要問你。”

    這人難得正經,曹之棟雖然不屑,也不得不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請國舅爺指教。”

    寧世鏡轉過頭來,摸着自己光潔的下巴,正摸一圈,反摸一圈,這才道:“這裏面裝的都是糧?”

    好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

    曹之棟強忍不耐,點了點頭,“正是。”

    “只吃白米多沒滋味。”

    寧世鏡咂咂嘴,似乎很是遺憾,“將士們辛苦,得讓他們喫好些。”

    曹之棟木着臉,“國舅爺有什麼高見?”

    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寧世鏡眼睛放光地道:“高見談不上,我有個小主意,曹大人你想,白米寡淡,不如咱們將儲備的肉乾埋在米里,時間久了,就能沾上肉味,煮起來也好喫,如何?”

    曹之棟的表情都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其中混雜了不解、茫然、痛苦和糾結,用一個詞來說,就他孃的離譜。

    還在白米里埋肉乾,這是喫幾十年糧的人能想出來的主意嗎?

    這些糧只是一天的量,早上埋下去,晚上就沒了,等真達到他說的效果,怕是他們要在這破行宮住上一年半載的。

    再說了,真等到要喫肉乾的時候,還要伸手進去挖?

    玩呢??

    他哪有精力這麼折騰?

    曹之棟好歹是個文人,不肯叫人看見失態的模樣,是以只是拱了拱手,“國舅爺,這事臣也拿不準,不如您去同皇上商議一番。”

    去吧!去問吧!用你感人的智商挑戰皇帝的底線吧!

    可巧此刻有人來傳信,皇帝要召見曹之棟,寧世鏡一聽,拍了拍自己袖子上的灰,說道:“正好,曹大人把這個主意替我跟皇上說一說。”

    曹之棟:“……”

    有病纔會聽他的!

    “國舅爺,臣失陪了。”

    曹之棟出門前回頭看了眼,見寧世鏡在地上踱步,口裏振振有詞,一副缺心眼的模樣,這才放心離開。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進來了。

    寧世鏡笑容滿面地對着來人,“夫人,我剛纔那個主意怎麼樣?”

    陳思一頓,誠懇地道:“咱們還是先辦正經事吧。”

    “哦。”

    夫妻二人開始對着賬冊研究,陳思算總數,寧世鏡覈對,一通操作下來,發現迄今爲止,糧草的數目都能對得上。

    “呼。”

    寧世鏡拍了拍胸口,“還好,一點也不缺,我白裝了半天的傻子了。”

    “現在不缺,不代表以後不缺。”陳思替他理了理衣襟,說道:“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放心吧,以後有我盯着呢。”寧世鏡說道:“不行還有你呢,我擾亂視線,你趁機探查,咱們夫妻二人配合默契,無人能及。”

    看着面前洋洋得意的自家夫君,陳思竟然有些理解她婆母寧夫人的感覺了。

    行吧,他開心就行了……

    梁國王城。

    梧王來赴宴,蘇策理所應當地被請走了,府裏只剩齊玥和寧世清這個不能動的。

    寧世清盯着她問,“爲何眼下還沒有反應?”

    齊玥捏着勺子,回想起那天的驚心動魄,半晌才道:“興許是藥量不夠。”

    這些天,興許是心裏裝着事,齊玥的面色越來越不好,就連他這種直男都看得出來。

    從前好歹還有幾分血色,如今簡直白的像紙。

    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他或者齊玥就會被活活耗死。

    寧世清打定主意,說道:“藥的事先別管了,你說今日梧王會來?”

    “是。”齊玥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回答了,“我親耳聽見他們說的。”

    “好。”

    寧世清同她低語幾句,齊玥吃了一驚,“這……這能行嗎?”

    “你不敢?”寧世清說道:“這可比下藥安全多了。”

    齊玥掙扎不已,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好。”

    “等等。”寧世清眯起眸子,“你先去換件衣裳。”

    衣裳?

    齊玥疑惑不已,“什麼衣裳?”

    “淺粉的。”寧世清從不在女子的衣飾上留心,盡力回憶,“袖子長,會飄起來的。”

    憑藉他簡單的描述,齊玥突然想起自己的確有這麼一件衣裳。

    沒辦法,蘇策給她準備的都是青色、綠色的衣裳,還有那種像是即將消失的煙霞一般的,只有這一件粉色的,料子也格外貴重。

    齊玥走了,不多時就換好了,寧世清仔細打量一番,又指揮她梳髮髻,實際上他哪懂這些,給出的指導也只是,“高一點。”“不要太多裝飾。”

    好在齊玥悟性高,慢慢也就梳好了。

    離遠了一瞧,淡色的眉,秀髮全部挽起,露出白膩的脖頸,嬌柔得像一片霜花。

    像,也不像。

    他的妹妹瞧着無比乖順,眼裏總是帶着光,時不時搞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而齊玥則像個白玉雕成的人像,毫無生氣。

    “去吧。”他淡淡開口,“我說的話,千萬記住。”

    齊玥微微蹙眉,轉身出了門去。

    她先進了臥房,隨後捧着一個盒子,朝門口走去。

    侍從見狀,立馬攔阻她,“姑娘這是做什麼去?郎君吩咐過,您不許出門。”

    齊玥一臉無辜,揚了揚手裏的盒子,“可他的東西落下了。”

    侍從琢磨片刻,說道:“那您交給奴才,奴才給郎君送去。”

    “不成。”齊玥皺着細細的眉,說道:“他說不能交給別人,看一眼都不成。”

    回想起來,這宅子似乎的確有很多祕密,蘇策又是那樣一個深不可測的人,侍從猶豫着,到底是不敢再討。

    齊玥看他爲難,說道:“你們送我去,到了將東西交給他,我便回來。”

    聽起來倒是可以。

    侍從頓了頓,到底妥協了,吩咐人取來帷帽和披風,扶着齊玥上了馬車。

    路上也算平順,到了酒樓門口,齊玥乖覺地下了馬車,侍從派人去送信,她立在一旁,十分嫺靜。

    可不多時,卻有人將齊玥迎了上去。

    踏着軟綿綿的毛皮毯子,一步步像走在雲裏,到了門口,一人盯着她,冷冰冰地道:“帷帽摘了。”

    齊玥有些不習慣,還是照做了。

    門開了,屋裏不過四五個人。

    最顯眼的還是蘇策。

    不只是因爲他的容貌和氣度,更是因爲他此刻的表情。

    在看見她的一瞬間,蘇策像是僵住了,眼神看起來竟然有些哀傷和癡迷。

    齊玥被他盯得心慌,強迫自己別開頭,卻對上了一雙貪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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