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皇帝開口道:“當真?”

    “千真萬確!”梧王來了勁頭,“那日一見,小王便覺得她有些面熟,故而特地瞧了她的手臂。”

    說到這裏,他得意洋洋地頓了頓,接着道:“澧國公主幼時,小王曾做客澧國,當時她不過五歲,手臂上有一暗紅印記,與那女子手上的一般無二,所以小王敢斷定,那人就是澧國公主……”

    洋洋灑灑一大篇廢話裏,終於聽出了關鍵,皇帝微微蹙眉,“單是因爲一個印記,你就確認那是澧國公主?”

    梧王立馬道:“不止如此,雖然那女子如今面容蒼白,病歪歪的,可小王仔細打量過了,眉眼跟澧王生得很是相似。”

    而皇帝的關注點卻不在這。

    病弱。

    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大凡女子到了蘇策手裏,總不會是健健康康的,寧兮瑤當時也是如此。

    神使鬼差地,皇帝突然問道:“你見到她時,她是何模樣?”

    梧王好容易做了件得意的事,張口就來,“彼時她素着一張臉,髮髻上也沒怎麼用心,只是穿了件格外貴重的衣裙,上頭墜着明珠,應當是蛟紗……”

    蛟紗。

    一切似乎都讓他想起了澧國兵變的那個夜晚。

    皇帝怒極反笑,好啊,他這是想做什麼?

    當初用齊玥來騙他,沒有成功,所以把人擄走當個替身麻痹自己?

    真是卑劣無比!

    梧王眼巴巴瞧着,開始敲邊鼓,“皇上,梁王不敬,小王已經將所知之事盡數告知於您了,您能否寬宥小王……”

    這隻老狐狸,一點虧沒喫,還要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來,真是令人反感。

    皇帝不言語,梧王立馬慌了神,跪下道:“皇上明鑑,小王對您的忠心日月可鑑!求您莫要輕信他人的讒言,誤會了小王!”

    還是沒反應,皇帝只是默默地瞧着他,似乎要將他看透了,正當梧王戰戰兢兢,不知如何是好之際,皇帝突然“唔”了一聲,“朕一時出神,卿方纔說什麼?”

    如果可以,梧王真想破口大罵,小兔崽子,這在搞他心態呢?合着他表忠心的話,半句也沒聽進去是吧?

    可惜人家是皇帝,九五之尊,就算涮他玩也得乖乖受着,不能表露出一絲不快。

    錢難賺屎難喫,忠臣難當啊……

    “皇上,那……”

    皇帝點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你的意思,朕明白,只是眼下還需你與他周旋。”

    “是是是。”梧王借坡下驢,“小王爲皇上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皇帝終於給了他一句輕飄飄的誇獎,“卿當真是忠君愛國之人。”

    話是好話,怎麼聽着跟罵人似的?

    梧王唯唯稱是。

    夜深了,梧王向皇帝道別,穿好了風帽,被人送了出去。

    皇帝盯着他的身影漸漸融入夜色,微微眯起了眸子。

    這邊,左等右等不見皇帝回來,寧兮瑤有些焦急,索性要再去一趟,誰知門一開,皇帝恰巧在門外。

    “你怎麼不進來?”

    皇帝站在欄杆旁,似乎已經站了許久,寧兮瑤鼻子皺起來,嘴裏嘟嘟囔囔地,拿了件披風給他裹上。

    “黑咕隆咚的,有什麼好看的?”寧兮瑤走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卻被那冰冷的觸感激得一抖,“好涼!”

    皇帝感覺到她的溫度,又瞧見她搓着手臂,直接展開披風,將她裹了進來。

    從後頭看,這倆就像是生了兩個頭的怪獸。

    寧兮瑤倚着他寬厚的胸膛,問道:“你用過晚膳沒有?”

    竟是這種問題。

    楚雲漾本想着她會問他到底在討論什麼事,至少會問來的是誰。

    “沒有。”

    胸前遭了一拳,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

    眼前是她乾乾淨淨的面孔,烏溜溜的眼睛在他面上一轉,皺眉道:“我就知道,忙成什麼樣啊?飯都不給喫,我就說你這人面子薄,你是皇帝,說自己餓了想喫飯有什麼不行的?難道他們還敢攔着?”

    離了宮中,她的頭髮也沒用那些貴重的頭油滋養,有些起刺,配上她現在的神情,有點像炸了毛的兔子。

    眼下這隻兔子動着三瓣嘴,喋喋不休地教育他,“民以食爲天,不喫飯多餓啊!”

    她皺起眉頭,彷彿感同身受一般,楚雲漾忍不住笑了,將下巴擱在她頭頂,輕聲道:“好,記住了。”

    寧兮瑤動了動,“別以爲撒嬌就能放過你,下次再不喫飯,我就提着食盒進去,當着他們餵你喫。”

    這畫面想想就刺激,真這麼做了,那些老臣還不瞪掉了眼珠子?

    寧兮瑤想着想着笑了出來,“你說那得多掛臉啊?”

    手撫上她綿軟的面頰,柔潤的觸感,當真可以解憂,他垂下頭,在她面上落下一吻,“你開心就好,那些事,朕不在意。”

    可惜他的小嬌妻並不大領情,撇嘴道:“你倒是大方。”

    高臺上風本就大,無孔不入地往裏鑽,楚雲漾握住她的手,說道:“走吧。”

    寢居里擱着一碗粥,還冒着熱氣。

    寧兮瑤將他按在椅子上,有些得意地衝他挑眉,“怎麼樣?我神機妙算吧?”

    楚雲漾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對着自己坐下,一面捧起了粥碗,味道有些甜,他咂咂嘴,隨後問道:“添了蜜?”

    寧兮瑤扯了扯裙襬,“嗯。”

    他笑了笑,“你倒是能掐會算,喫起來果然比白粥好。”

    她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啊,是嗎?”

    楚雲漾一頓,她這副表情,難道這粥……

    “裏面還有什麼?”

    “啊。”寧兮瑤驚訝地道:“你怎麼知道?”

    他有些無力,說真的,有一天若是她想弒君,也會輕而易舉成功吧?

    “你不要亂想,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寧兮瑤拿着勺子攪了攪,舀出一個菜葉狀的東西給他看,“瞧,是這個。”

    皇帝神情複雜,“這是什麼?”

    寧兮瑤慢吞吞地道:“益母草啊。”

    益母草。

    聽名字,就不像是他一個大男人能喫的東西。

    寧兮瑤用勺子戳着粥,一面道:“這是紅福給我帶着的,蜜裏面加了益母草,平時用水衝了喝下去,能好上許多。”

    奧。

    怪不得甜津津的,還有這些古怪的菜葉子。

    皇帝對這碗粥徹底失去了興趣,寧兮瑤有些惋惜,“柯菱特地給我煮的,可我喫不下了啊,你再用些,別浪費了。”

    楚雲漾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喫吧。”

    說完人就躺到榻裏了,寧兮瑤踢掉了鞋子,坐在他身邊,推他道:“方纔不是你說味道比白粥好嗎?”

    皇帝:“你聽過哪個皇后給皇帝餵過益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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