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蒸醃魚和鹹肉。

    出門在外,新鮮的食材難以保存,所以都製成了乾菜,劃重點,是在寧世鏡的指揮之下。

    不過有了上次醃魚的教訓,寧世鏡被陳思狠狠修理一頓,手法上收斂了很多,製出來的東西還算能入口了。

    可桌上那條醃魚還是令人望而生畏。

    陳思摸了摸鼻子,伸手將醃魚推遠了些。

    “娘娘還是喫這個吧。”

    寧兮瑤笑了笑,喫什麼對她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她只想再陪一陪他們。

    興許這一去,許久也不能再見了。

    寧世鏡似乎也興致不高,悶頭扒拉着米飯,一言不發。

    柯菱端着碗,有些尷尬地坐着。

    這些人明顯有事,可一直都沒告訴她。

    可冥冥之中,她卻能感覺到,這些事都與寧世清有關。

    是以她焦急不已,夜不能寐,卻又不敢問。

    “娘娘……”

    柯菱剛挑起一個話頭,就被人打了岔。

    門外,侍從進了門,衝着寧世鏡道:“國舅爺,車駕已經備好了。”

    “嗯,下去吧。”

    “是。”

    寧世鏡臉上沒什麼笑意,只是悶聲道:“一入了夜,咱們就進城。”

    “好。”

    寧兮瑤答應着,神情淡淡的,彷彿只是要同他們一道去兜風。

    寧世鏡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就像是他即將要失去另一個親人一般,是以他擡起頭,盯着寧兮瑤道:“今夜,娘娘切不可擅自行動,讓思兒跟着你,一步也不能離開。”

    寧兮瑤知道他有所察覺了,於是輕鬆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午膳過後,寧世鏡和陳思去打點出行的事,寧兮瑤則與柯菱一道回了寢居,提前更換了衣裳。

    柯菱捏着衣角,有些踟躕,“娘娘,臣女有些話一直想問您,今日實在忍不住了,所以……”

    寧兮瑤對着昏黃的銅鏡,正在理着髮髻,“我知道,你是想問哥哥的事。”

    “是。”柯菱咬着脣,“臣女知道,娘娘所做的事定然都是爲了世清,也知道娘娘爲了救世清做了多少犧牲,不然原本,您是要同皇上一道回去的,可臣女也是如此,自從來了行宮,便沒有一刻放心得下……”

    寧兮瑤轉頭看向她。

    從容而流麗的少女,寧遠侯的掌珠,高門千金,卻爲了心愛之人,甘願隨軍,跟在她身邊荊釵布裙地扮個丫頭。

    自己一直病病歪歪,可柯菱看着也瘦了一圈,襯得眼睛越發大了,形容越發可憐。

    一股愧疚陡然涌上心頭,寧兮瑤拉過她的手,鄭重道:“你猜的不錯,我們三番兩次進城,的確是因爲哥哥,不敢告訴你,也是怕你忍不住情緒,在皇上面前露餡。”

    “那!”柯菱一抖,眼淚止不住往下掉,“那他現在……”

    “別哭。”

    寧兮瑤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道:“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着了,柯菱一頓,呆呆道:“娘娘說的是真的?”

    “嗯。”寧兮瑤衝她笑了笑,“放心吧,很快的。”

    彼時柯菱還沒想到,寧兮瑤說的重逢時刻,原來那麼快,那麼叫人猝不及防。

    更沒想到,原來重逢與分別竟然接踵而至……

    日頭落下,夜幕展開。

    蘇宅裏滿是來來回回的僕從,個個忙碌不已,像是過節。

    蘇策一身氅衣,立在廳中,眉眼之間帶着掩飾不住的喜色。

    他很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

    侍從們心裏有猜測,卻又不敢明說,只是悄悄對視。

    看這樣,不是夫人要回來了吧?

    梁王費勁巴力接了人走,這麼着就把人又送回來了?

    侍從們會這麼猜測並不奇怪,因爲宅邸裏早早備下了帷帽、女子的衣裳、首飾一類的,款式身量也與齊玥所穿的大差不差,只是更加金貴了些。

    墨松穿梭在一羣人之中,簡直要忙翻了天,面對各路人馬的探問,他只是擠出個笑臉,卻從不搭話。

    還夫人呢。

    他們若是知道,即將要來的是大燕的皇后,那還不嚇瘋了。

    墨松掃了眼心情大好的蘇策。

    已經一年多沒見着他這麼開心了。

    嗐,真是孽緣吶!

    好在他們郎君求仁得仁,雖然手段不大光明,好歹人馬上就要到手了。

    “墨松。”

    “誒!”

    墨松忙不迭跑過去,“郎君有何吩咐?”

    蘇策看着有些陰沉的天色,問道:“安排的如何了?”

    “都妥當了。”

    墨松一指客房,“人已經打點好了,就等着出發了。”

    “好。”

    蘇策理了理衣裳,信步向前,“那就走吧。”

    這一日,他等了太久了。

    墨松瞧着自家主子那架勢,簡直像要去娶親,也不敢馬虎,親去了客房將寧世清扛上了馬車。

    原本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如今輕得像個姑娘似的。

    饒是如此,墨松也累出了一頭的汗。

    剛坐定,正在喘息的空當,一隻匕首抵在了他頸間。

    墨松眼皮重重一跳,蘇策一人坐在前頭的馬車,已經出發了,這裏只有他和寧世清。

    可……

    “別亂動。”

    低啞的嗓音迴盪在小小的馬車中,“若是不然,我會直接殺了你。”

    墨松能感覺到那隻手還在不斷顫抖,可饒是如此,卻依舊帶着強大的威脅性。

    他毫不懷疑,一旦他有所動作,寧世清一定會殺了他。

    於是他動作輕微地點了點頭。

    他看不見,寧世清此刻正抵着車壁,拼命控制顫抖的身子,“好,走吧。”

    墨松在車壁上拍了一下,衝外頭的人道:“走。”

    一路駛進了王城之中最爲繁華的巷子,一路上,蘇策對後方的事半點也不知情,無意識地摩挲着手指。

    終於,她要來了。

    醉香居的姑娘們早早換上了輕薄的春衫,奼紫嫣紅,襯着白膩的肌膚,看得人眼暈。

    果然春色無邊。

    可蘇策的目光卻沒有半點停留,回頭吩咐侍從道:“讓墨松把馬車停到別處。”

    “是。”

    蘇策思忖片刻,又道:“叫他不必跟來,就在車上守着,寸步不離。”

    “是。”

    於是,馬車被停在了后街的一戶人家門前。

    墨松和寧世清大眼瞪小眼。

    一個靠着車壁,一個拿着匕首。

    氣氛着實尷尬。

    墨松顫顫巍巍道:“你……你不是不能動了嗎?怎麼……”

    這明顯不是個受歡迎的話題。

    寧世清涼涼掃了他一眼,不語,可威脅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墨松只能住了嘴。

    就在他以爲只會這麼沉寂下去的時候,寧世清突然開口,“你們今日,是想用我來換皇后?”

    墨松一驚,寧世清果然不愧是將才,閉目塞聽這麼多日,居然還能猜出他們郎君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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