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的眼裏就沒有自己半分影子,如今更是沒有了。

    齊玥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突然叫住了他,“夫……夫君!”

    那背景果然一頓,隨後,蘇策轉過身來,目光平靜,而口吻卻還是一樣溫柔,“夫人怎麼了?”

    屋裏屋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料定了蘇策不敢不應付她,所以齊玥纔敢如此。

    “咳咳。”

    她撐着起了身,倚在軟枕上,單身這麼一個動作就折騰得出了汗,蘇策也沒有袖手旁觀,上前扶了她,隨後聽她道:“聽說,夫君帶了個歌姬回府。”

    果不其然,蘇策捏着錦被的手微微遲滯,隨後看向她,“夫人如何知曉?”

    齊玥不語,可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能在宮裏嚼舌頭的,還不就是那個時不時就來試探他的梁王后。

    今日這一出,定然也是她的授意,想借齊玥之口,打聽那位“歌姬”在他心裏的份量。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蘇策眼裏是無法掩飾的厭惡,可對着齊玥這麼一張幾乎成了死人顏色的臉,卻只是道:“夫人不必多想,他人終是無法與夫人比肩。”

    齊玥十分用力地盯着他,這話鬼才信。

    蘇策帶回來的女人,一定是寧兮瑤。

    別管這個想法到底有多瘋狂多難實現,可她就是知道。

    想到自己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爲了給寧兮瑤當墊腳石,都快被碾成齏粉了,心頭就止不住的恨,於是她道:“夫君如此說,妾身自然相信,只是能否請這位姑娘進宮一見?”

    一瞬間,齊玥便感覺到氣氛不對了。

    她毫不懷疑,若是沒人看着,蘇策定會直接拿錦被悶死她。

    他目光冷厲,“夫人爲何要見她?”

    “咳咳。”齊玥心中有種別樣的快感,故作鎮定地道:“沒什麼,男人家三妻四妾,妾身自然明白,這位姑娘是要跟着夫君的,妾身想同她說一些夫君的習慣,也好叫她好好伺候夫君。”

    瞧瞧,多麼賢明,多麼大度,齊玥說完便擡起了頭,看着蘇策平靜的面孔,能夠猜想到他心中的暗潮洶涌,“夫君以爲如何?”

    此刻,屋外的兩雙眼睛也死死盯着,只等着看蘇策的反應。

    齊玥此刻的眼神很有些玩味。

    這的確是梁王后的指示,只是她也想看一看,蘇策到底會如何選擇。

    “不必了。”

    他道:“她不過在府上小住一段,過些日子就送走,夫人不必費心。”

    語氣輕描淡寫,彷彿真是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齊玥哪裏能讓他這麼輕易就揭過去,緊接着問道:“爲何?可是她惹怒了夫君?不如交給妾身,同是女子,也能替這位姑娘……”

    蘇策不是傻子,他能聽出來,齊玥就是在故意攪事。

    瘦的只剩一把骨頭了,還想着壞他的事。

    蘇策在牀邊半蹲下來,配合着她的高度,一隻手按在她肩膀上,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的聲音道:“如此愛多管閒事,是嫌命太長了?”

    明目張膽的威脅。

    齊玥強自鎮定,看着他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若是真走不出這大梁王宮,也定然不會叫你如願的。”

    “哦?”

    他伸出一隻手,緩緩地貼在了齊玥面頰上,動作輕柔,手底下的人卻顫慄了起來,“夫人膽子不小,可你要知道,當初是我岔了手,才叫你活到今日。”

    齊玥白着一張臉,衝他道:“是嗎?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

    “呵。”

    蘇策摸着她有些枯黃的髮髻,說道:“不急於一時,你若是想死,我很快就送你上路。”

    兩人之間幾乎要撕咬起來,可在外人看來,就是小夫妻湊在一處甜甜蜜蜜地咬耳朵。

    屋外,梁王撇了撇嘴,這種戲碼怪膩人的,他沉吟一聲道:“看來他還是對這位髮妻十分看重,罷了,咱們走吧。”

    梁王后盯着屋裏重疊的身影,心有不甘,“可……妾身總覺得……”

    “罷了。”

    梁王不太明白她爲什麼如此糾結蘇策的感情生活,皺眉道:“前朝還有一堆事等着本王料理,本王沒空在這看他們打情罵俏。對了,蘇策這幾日要替本王辦要緊事,別讓他分神,蘇宅你也少去吧,一個歌姬,有什麼值得你如此懸心的?”

    說完,人就撩開簾子出了門去。

    梁王后白白被訓了一頓,咬着脣不語。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是感覺這對夫妻有些不同尋常。

    而此刻,衆人眼中倍受蘇策寵愛的小婦人正死死瞪着眼,問道:“蘇策,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她又是什麼?”

    這個她指的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蘇策則是有問必答,溫言道:“夫人可種過花草?越是名貴的花草,需要培植時,所用的材料也就越稀奇,甚至還有在活人身上種植的,於我而言,她是那株花,而你只是那個供養她的人。”

    齊玥被這段殘酷又血腥的話震住了。

    以人身供養花草,本就聳人聽聞,可細細想來,確實如此。

    以她的血肉、名聲、甚至是身份,來成全了蘇策的癡念,成全那個奪走她心愛之人的女子。

    這時,一隻微涼的手掌拍了拍她的面頰,蘇策淡聲道:“夫人若是再折騰,說不準我會讓你身上真的長出一株花草來。”

    齊玥呆住了,甚至連人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只是茫然地看着門被一點一點闔上,隔斷了最後一絲光明。

    蘇宅之中。

    寧兮瑤醒來已經是下午了,最近一段日子她有些嗜睡,昏昏沉沉爬起身來,卻見牀邊的小案上擺着溫熱的粥,並着幾樣小菜,精緻得很。

    這次蘇策似乎並不想折騰她。

    沒有像從前那般動不動就下藥,而是悉心地照料着,一日三餐都有專人打點,十分妥帖。

    寧兮瑤看着那碗粥,到底端了起來。

    並非軟弱,而是她眼下已經沒有硬碰硬的底氣了,她不是一個人。

    蘇策進門時,見着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睡眼惺忪的美人端着碗盞,正倚着軟枕小口小口地喫着,面頰上有一層金色的絨毛,看起來像成熟的蜜桃……

    安閒的,平和的,這樣的寧兮瑤,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蘇策收回了腳,只在門口看着。

    寧兮瑤喫起東西來十分專心,一心撲在喫食上,根本沒察覺到他的存在。

    直到喝完最後一口粥,她才擡起頭來,卻見門廊上的吊墜輕輕晃動,卻沒有人來。

    她將碗擱在了一旁,重新躺下了。

    若是楚雲漾知道她在這,會怎麼樣呢?

    她有些不敢想象。

    而事實上,情況比她想的還要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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