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秀被人收拾整齊了,勉強坐在桌旁,正在等着人來。

    屋外,寧世鏡給陳思使了個眼色,陳思則將一個小小的匕首塞給了柯菱,“這是防身用的,若是他敢對你做什麼,你就直接動手,不必客氣。”

    “對,我們就在屋外,有事你就喊,我們立刻衝進去。”

    寧世鏡補充道:“我定會拆了他的。”

    柯菱拿着匕首,有些哭笑不得,“這……應該不至於。”

    “拿着吧。”陳思說道:“有備無患,蘇策手底下的能是什麼好人?也別太放心了。”

    柯菱只得點點頭,將匕首塞進了袖子裏,又聽這兩口子絮叨了半晌,這才進了門。

    眼看着柯菱進了門,寧世鏡有些放心不下,伸長了脖子盯着,一面道:“我總覺得不大對,這件事瞞着大哥,是不是有些……”

    “嗐。”

    陳思嘆了口氣,說道:“沒法子,眼下只能先瞞着了,但凡有一絲救出娘娘的機會,咱們都不能放過。”

    寧世鏡點點頭,拉着她道:“走,咱們靠近些,聽聽裏頭在說什麼。”

    屋中。

    光線有些刺眼,郎秀似乎不大適應,微微眯起了眸子。

    這時,柯菱進了門來。

    淺紫色的衣裙,樸素得跟個侍婢沒什麼兩樣,可那張珠玉一般的面龐卻值得用千萬字的錦繡文章去描繪。

    就算是穿着最簡單的衣裳,也是天壤之別,尤其是,與他這樣的人。

    郎秀的眸色微微黯淡了些,此刻,柯菱已經走到了他面前,自顧自落座,隨後盯着他看了片刻,開口道:“傷口都好了?”

    他一愣,沒有答話。

    這是他自己都不大在意的事。

    寧世鏡打他那日,雖然看起來凶神惡煞,可真動起手來,卻特地避開了要害,如今也不過是些皮肉傷。

    柯菱也不催促他,只是淡淡坐着,彷彿她並不是來逼問什麼話的,倒像是來同他敘家常的。

    終於,郎秀忍不住先開了口,“你不想知道,爲何我單單叫你來?”

    柯菱倒了盞茶,擱在一旁,“不想。”

    不想?

    郎秀愣住了,“爲何?你當真半點都不想知道?”

    柯菱看向他,“我知道。”

    “什麼?”

    柯菱面上淡淡的,“你不過是想借着我,激起小國舅和世清的憤怒,小國舅本就對你喊打喊殺,再來這麼一件事,他很有可能真的處置了你,所以你叫我,是爲了求死。”

    竟然被她猜到了。

    郎秀抿緊了嘴脣,不語。

    的確,他故意用這樣的方式刺激寧家兄弟,有柯菱之前被三人圍住,差點被侮辱的事在前,必定能惹怒寧氏兄弟。

    他如今只求一死。

    但不止於此。

    他心裏還有一丁點微妙的、其他的理由。

    不知爲何,若今日真是他的死期,他想要見一見柯菱。

    這點子念頭,他並沒有追根溯源,也沒分析起因,只是默默藏在了心裏。

    沒想到她真的來了。

    依舊舉止文雅,落落大方,看向他的眼神裏沒有鄙夷和憤恨,只是淡淡的,就像在看任何一個不大相熟的人。

    可分明,她曾經告訴他要惜命,要努力活着。

    沉默許久,直到茶都冷了,柯菱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想同我說什麼?”

    又是一陣靜默,就在柯菱以爲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郎秀說道:“你們已經看過那信箋了吧?”

    柯菱點點頭,“嗯,都看過了。”

    蘇策給的信箋都是有玄機的,紙和墨沒什麼講究,都是有什麼用什麼,而郎秀的筆跡,這些日子寧世清和陳思也仿了個大概,只是怕有鬼,一直沒敢貿然動手。

    郎秀垂下眸子,說道:“白芷、茯苓、檀香,將信箋薰染半個時辰,這便是記號。”

    所謂的記號,居然是香氣。

    柯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許久才道:“當真?”

    “我若是騙你,叫人殺了我就是。”

    郎秀依舊是一副自暴自棄的模樣,柯菱一頓,隨後起身道:“我會替你求情的,保住性命纔是要緊。”

    說完,人便匆匆跑出了門,身影融進了刺眼的日光之中,轉眼就不見了。

    午後,蘇宅便收到了一封城外遞來的信箋。

    墨松嗅了嗅,隨後遞給了蘇策,說道:“奇怪,郎大人已經許久沒有來信了。”

    “他倒是識時務。”

    蘇策輕哼一聲,寧兮瑤有孕那件事,郎秀刻意隱瞞,許久不來信,應當是怕同他算賬吧。

    展開信箋,一目十行,蘇策隨即冷笑一聲,“寧家人好本事。”

    墨松一愣,“郎君,怎麼了?”

    蘇策將信箋丟到了一旁,示意他自己看。

    墨松看完了,面色複雜地道:“他們要來搶人?”

    “做夢!”

    蘇策冷冷道:“阿瑤在我這裏,他們一輩子也搶不走。”

    “郎君放心吧。”墨松安撫道:“如今是在梁國王城,又因着上次的事,已經加緊了戒備,大燕人是絕對進不來的。”

    的確不錯。

    眼下城門口加了一倍的護衛,別說是大燕人了,稍微形跡可疑一點的都會被叉出去。

    另外,信裏還提到了另一件事。

    “寧世清是個命大的,如此還能挺過來。”蘇策漠然道:“身子纔好了些,就開始謀劃着如何對付我,這樣的人,不叫他死透了,也難心安。”

    墨松沒敢出聲。

    說起來,那可是寧兮瑤的親哥哥啊!

    “郎君,若是阿瑤姑娘知道了……”

    “不準透露風聲。”蘇策吩咐道:“郎秀說藥粉用完了,你去再配些,叫人送給他。”

    “是。”

    蘇策頓了頓,又道:“斷腸草的分量加一倍。”

    “……是,郎君,馬車來了,咱們出去吧。”

    “嗯。”

    蘇策理了理衣裳,隨後走出了門去。

    馬車一路行至梁王宮,如今蘇宅的馬車進宮,已經是順暢無阻。

    一進正殿,就聽見了歡聲笑語,不只是誰在恭維梁王,興許是誇到了點子上,梁王放聲大笑,看起來心情極好。

    能不好麼?

    區區一個邊陲之地的國主,竟能把大燕王朝的皇帝打得落花流水,如今還失蹤了。

    如何能不開懷?

    “王上,蘇郎君來了。”

    梁王頓時轉過頭,“快,快請。”

    蘇策走上前,笑容溫和,“見過王上。”

    “蘇卿快快請起。”

    梁王眼下對蘇策的態度無比熱絡,甚至親自來扶他,“多虧蘇卿,本王這一趟,收穫頗豐,哈哈哈哈!”

    “王上言重了。”

    蘇策這纔開始打量梁王所謂的收穫。

    兩個中年男子立在階下,算得上平頭整臉,而且一看就是官宦人家出身,一身的庸腐氣。

    靠前的一個盯着他,片刻以後才道:“這位,就是蘇策蘇郎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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