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早已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在幾次呼喚無人應答後,便讓注意力回到眼前的工作。
他的“考古”工作在他抽出洛陽鏟時已然結束。
爲了更好地保留證據,他在“考古”後並未挪窩,直接給顧峯去了電話。
正在學院所和高峯商討案情同時吐槽林宇的顧峯接到電話後立刻通知鑑證科的人前往林宇所在,然後拉着高峯出發了。
當他們到達江大時,林宇正蹲坐在沼澤邊自言自語。
若不是進門時清楚地看到大門的牌坊處清楚地寫着“江城大學”,顧峯幾乎以爲自己到了哪個精神衛生中心。
與“空氣”交談的林宇餘光瞥見了顧峯二人,趕緊閉上了嘴。
“你剛和誰說話呢?”
“思考案情,忍不住念出了聲。”
林宇的解釋在顧峯看來純粹胡扯,但這回答也使顧峯明白林宇根本不想談這件事,只能放棄了對答案的探究,轉而問起案子:
“你剛剛說,我們還有可能找到三個月前案子的證據?”
“這片沼澤雖然很容易讓證據湮滅,但事物總有兩面性,它也可能會讓證據保留。
雖然湖水在衝上岸的同時,會將留在岸邊的證據帶走,但也會讓新的淤泥覆蓋住之前的老泥。
被蓋在下面的老泥乾涸速度會高於新泥,形成一層全新的土層。”
“哦,然後呢?”
顧峯等了半晌,沒等到林宇後面的話。
雖然他知道很可能沒有後續,但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後面的內容無證據支撐,我有猜測但不想說,等鑑證結果出來再說吧!”
“要是寫小說的作者有你一半會斷章,大神之光必將照耀他的前程!”
“斷章是什麼?”
“沒什麼……”
顧峯看出在看小說方面,林宇與他並不是一路人,因此放棄跟林宇解釋這個類比的含義。
高峯見顧峯已經將自己想問的話盡數問出,也並未得到個確切的答案,明白自己再問什麼林宇也不會說的,因此連口都不想開了。
尷尬的氣氛在沉默中將蹲在一處的三人包圍,沉悶的氛圍加之洛陽鏟的加持,若是有人路過報警說遇見盜墓賊也不會有多違和。
唯有林宇盯着洛陽鏟的眼神還保有幾分靈動。
“顧隊長,你說的工具人我們帶來了!”
“什麼工具人?”
顧峯雖未聽懂來人的話,但這聲音打破了沉默,對他而言就如同天籟一般。
“不是工具人,是工具和人!”
那警官捂着被人敲得發疼的腦袋趕緊解釋:
“這是江大考古系教授韋清明。”
“清明?考古?好名字。”
這話顧峯只敢在心裏想想,自是不好說出口。
否則得罪了這教授,一會兒找證據的事恐怕得泡湯。
韋清明一頭銀髮,但臉上的皺紋卻不多,拋開發色看上去也就四十歲光景。
這兩種標誌不同年齡的特徵出現在同一人的身上,總會讓人感到彆扭。
若不是當面問人年齡不夠禮貌,顧峯此時應該已經問出口了。
“韋教授今年四十歲整,雖然剛剛評上教授,但在其二十八歲博士畢業後留任江大起在考古研究方面就有多項重大成果,因此在學術界聲名顯赫。
你們能把他請來,找出證據應該十拿九穩。”
說話的人是林宇。
對於他認識韋清明一事,顧峯和高峯已然淡定。
他們早已看出林宇對江城的風物和人物的瞭解,遠在普通江城人之上。
所以,他就算認識隨便哪個路人,兩人都不會覺得有不對的地方。
雖然他們兩人對林宇爲何對江城如此瞭解心存疑問,但這疑問在多次試探無果後也胎死腹中,得等某個適合的機會纔會復活。
他們不奇怪,韋清明卻覺得奇怪。
作爲教授,求知慾是他研究工作的根本動力。
“你怎麼知道我的?你也是幹考古的?”
“我這人平日喜歡看書,曾經看過您的專訪。”
“哦,原來是這樣!”
韋清明的智慧並未用於豐富他對謊言的辨別能力,林宇的話雖然在顧峯和高峯二人看來漏洞百出,但韋清明絲毫沒有懷疑。
顧峯怕再晚些下令,韋清明會被林宇耍得一根白頭髮都剩不下,便趕緊讓找證據的行動正式開始。
林宇動也未動,將手中的洛陽鏟遞到韋清明的眼前。
這動作看上去並不怎麼尊重,但韋清明沒有在意。
他拿起洛陽鏟把鏟頭的部分放在面前,通過觀察、嗅探、觸摸等多種感官探究後,又將洛陽鏟還給林宇:
“江大的內湖是人工湖,所以湖水周邊土壤環境與別處不同。
這片淤泥地除最下面一層硬質土壤外,全都是由一層一層的淤泥堆積而成。
一層淤泥被覆蓋後,被覆蓋的淤泥很快就會乾涸,一些留在淤泥表面的痕跡會被固化下來。
所以剛剛你們讓我來之前提到的淤泥保留三個月前證據的假設是成立的。
我會通過洛陽鏟測出的土壤分層情況列出一組數據,你們按我給的數據挖掘這片淤泥,就能把三個月前的淤泥層挖出來。”
韋清明說到做到,他一點教授架子都沒有,就地蹲下,讓林宇豎着洛陽鏟給他做參考,自己則找來紙筆和捲尺開始研究工作。
林宇並未喊累,就這般舉着鏟子,眼睛盯着韋清明手中的筆出神。
顧峯和高峯很少見到這般嚴肅的學術研究情景,顯得手足無措,他們有些不知該把手腳放在何處才能不顯得和“科學”格格不入。
韋清明算了半小時,林宇舉鏟舉了半小時,兩人一個付出體力,一個付出腦力,配合無間。
當韋清明停筆時,他並沒有立刻公佈自己算出的結果,反而打量着眼前剛剛放下鏟子正在揉手腕的林宇。
“我們是不是認識?你很像我一個故人。”
“這世上相像的人很多,或許只是巧合。”
“不,你和他長得不像,但是言行舉止卻有七八分相似。
這不太像巧合。
我是搞研究的,從不相信什麼巧合,只相信真理。”
“巧了,我們搞刑偵的也不信巧合,只相信真相。所以,數據算出來了嗎?”
林宇答非所問同時轉移話題,讓韋清明吃了“閉門羹”。
他就算再直也看出林宇不想再聊與自己是否相識的話題,同時也覺得林宇追問成果順理成章。
畢竟,半小時的勞動成果必須展示出來,否則便會失去價值。
“這是我算出的結果,你們按照這個數據挖開土層就行了。”
他將手中的數據交給顧峯:
“你們這位林警官什麼來歷?”
“京城來的,怎麼了?”
“沒事,我只是隨口問問……”
韋清明聽說林宇來自京城,便將他與故人之間的聯繫斬斷。
他心中認定的故人一直是江城人,絕不會有從京城過來這樣的經歷。
更何況那位故人目前已經……
想到這裏,韋清明唏噓不已。
鑑證科請來的專業挖掘隊,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他們根據韋清明提供的數據進行第一次挖掘,將接近三個月前淤泥的部分先挖了出來。
接下來,挖掘隊退出現場,鑑證科的人一人一把小鏟子和刷子進場開始清理土層。
這個過程聽上去複雜,但做起來並不算慢。
畢竟不是挖文物,再小心也小心的有限。
大約在夕陽西斜時分,一聲尖嘯響徹雲霄:
“我找到了!”
聲音來自鑑證科的科長梅傲。
其聲音平日並不難聽,只是在激動中化作的尖嘯着實讓人耳膜生疼。
林宇第一個出現在他面前,沒有與他多說一句,蹲下身子看向地面。
地面上出現的是一個呈腳印形狀的痕跡,由於湖水和上層淤泥的侵蝕,是否真是腳印還需要進一步驗證。
“光一枚還無法確定……”
林宇話音未落,梅傲就打斷了他:
“不,這枚腳印對我來說足夠了。
我可以通過這枚腳印的朝向與深淺情況,判斷出其他腳印所在方向。
到時候,這片淤泥裏藏有多少腳印都將全部顯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