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必權聽了若有所思,軍權素來遭猜忌,如非必要,是不會和朝廷過不去。

    軍糧這事兒,他看了賬本,各地方剋扣得都不算特別多,不然哪還會有現在的安穩,朝廷丟了秋糧的事也不是祕密,這檔口能夠平心靜氣的解決,大家都應該願意。

    他可以派人打點安撫,承諾會補上,並且先把刺頭給補了,這事兒應該能夠應付得過去,等到秋糧一事解決,再來想辦法慢慢將這件事給化解。

    這已然是對於他而言最有利的法子,不過下面的心腹卻不這般想:“董公,這事兒蹊蹺,康王當爲前車之鑑。”

    康王若是早將鑄造兵刃之事向陛下告罪,最多不過是一個罷免棄用下場,他卻一心想要遮掩,最後落得一個斬立決,連帶子孫後代都被貶爲庶人,若非他是陛下血親,只怕是滿門之禍。

    管事看了他一眼,便道:“徐侍郎所言極是,老爺須得仔細斟酌,此刻上報陛下,陛下許是能念在老爺忠心效力的份兒上,從寬發落。若是徐侍郎當日發現陛下所需的糧食被截,也有這份謹慎,上報老爺,事情也不至於鬧到如此地步。”

    提到這個董必權就恨不能將面前的心腹生吞活剮!

    他陷入了無盡的掙扎,徐侍郎和管事都靜默等待他自己決定,就在董必權下定決心之後,管事又道:“老爺,老奴愚見,眼下秋糧之事甚爲緊要,老爺這個時候奏明陛下,陛下雖惱,可此時卻離不得老爺,不如趁此交代,再於秋糧之事上盡心,將功補過,也不失爲一條出路。”

    搖擺不定的董必權眸光一亮:“是極,此法甚好!”

    說着就大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吩咐:“讓他們準備,我即刻入宮求見陛下。”

    董必權人還未出家門,蕭華雍就接到了消息,他摩挲着指尖的黑棋:“董必權要入宮了,給他安排好戲。”

    “殿下放心,早已備好。”天圓笑得格外純真無害,“保管董公見了陛下,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董必權坐轎離開府邸不久就是一陣顛簸,好不容易穩住身子掀開轎簾呵斥:“發生何事?”

    轎伕回話:“老爺,有人偷藥被追過來,險些與我們撞上。”

    “天子腳下,行盜竊之罪,活該被打……”殺字未出口,董必權就卡住,因爲他看到被衙役抓住的偷藥犯,是康王府曾經風風光光的三公子。

    “我阿孃病了,就差幾服藥,你們把藥給我,再押我去衙門可好,求你們了……”

    “快走快走,有什麼話,你到衙門再說!”

    “我阿孃等着救命,求你們了,我給你們磕頭……”

    “別囉嗦,再囉嗦,小心你的骨頭!”

    董必權看着康王府三公子涕泗橫流地哀求,看着小小的差役對他不耐煩地推搡,一時間竟五味成雜,直到轎伕道:“老爺,您坐好,我們起轎。”

    “啊?哦哦哦,起轎起轎……”董必權有些心神不寧地坐着。

    曾經他還想過將女兒嫁到康王府,這位孝悌的三公子他一直看好,也私下打探過康王的態度,康王並不排斥,哪裏想到金尊玉貴的王府郎君,轉眼就如此悽慘?

    若是康王府沒有敗落……

    想到此處,董必權心情沉重起來,若有朝一日他也如康王一般,他的兒女會如何?

    只要想一想,董必權就忍不住打個寒噤。

    心神不寧地到了宮裏,董必權恍恍惚惚到了明政殿,被劉三指告知殿內有人在見陛下,讓他候在外面等着。

    他等候的地方很遠,但間或還能聽到祐寧帝暴怒的呵斥聲。

    董必權不由低聲相詢:“劉公公,請指點兩句。”

    劉三指是祐寧帝的心腹,自然知曉董必權忠於祐寧帝,便道:“董公,陛下正在見趙繡使,趙繡使瞞着陛下利用繡衣使職務之便行利己之事,今兒特來向陛下請罪。”

    “何人告發趙繡使?”董必權又問。

    “並無人告發,趙繡使心懷有愧,特來自首。”劉三指壓低聲音說道。

    董必權心一咯噔,等到趙正顥頂着一頭的茶漬與被茶碗劃傷的血出來,他更是面色微白。

    劉三指沒有功夫理會他,他須得爲陛下安撫下屬:“陛下正爲秋糧上火,難免有些氣頭上,繡使莫要往心裏去。”

    冷着臉的趙正顥接過劉三指遞上來的乾淨帕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把臉上的茶漬擦乾淨之後,又將手中的刀和繡衣使的令牌遞給劉三指:“陛下罰我閉門思過,暫不得以繡衣使自居。”

    “趙繡使,陛下素來倚重你,是心疼你日夜操勞,讓繡使能歇息一番。”劉三指接過刀和令牌,又爲祐寧帝說話。

    趙正顥沒有回話,而是無聲抱手一禮,就大步離去。

    董必權在一旁看得喉頭發乾,等祐寧帝召見他之時,他腦子是空的,尤其是感受到祐寧帝明顯餘怒未消,當祐寧帝問他何事求見之時,他愣是不敢吐出一個字。

    腦子裏是康王府郎君的下場悽慘,是威風凜凜繡衣使趙正顥的狼狽。

    最終胡亂說了一些需要上報的瑣事,被祐寧帝不耐煩地打發掉。

    頹然回到府中,他思慮了許久,又在貼心管事的勸導之下,還是決定鋌而走險一回。

    “天圓,董尚書要一個糧商。”蕭華雍坐在平仲葉飄飛的院子裏,搖晃着太師椅。

    “安排,屬下已經安排妥當。”天圓迴應道。

    擡手間,一片輕飄飄的葉子落在他厚實有力的掌心,蕭華雍目光溫和:“這次能如此順利,可是沾了呦呦之光。”

    原本他是打算另外做局,讓董必權踏進來。沈羲和利用步疏林的關係,狠狠往前推了一把,加速了董必權的落敗和死亡。

    這一招只能沈羲和才使得動,若是他出面,步拓海絕不會信,就不會下如此冒險一招棋。

    步拓海不會,其他人更不會,他們連出頭鳥都不敢做,更何況明着聯合人,背地裏又把他們的密謀透露給董必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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