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要胡言。”沈羲和皺眉道。

    似有清溪緩緩滌盪而來,滑過心田,滋潤又甘甜,蕭華雍喜悅道:“呦呦不喜聽這些,我日後定不再胡言。”

    她曾經是因自己命不長才選擇自己,她現在不但不盼着自己早逝,更不喜歡聽到自己說些不吉之言,這說明自己於她而言已經不再是無關緊要之人。

    即便遠不到他渴望的地步,卻足夠讓蕭華雍滿足與歡樂。

    沈羲和沒有多言,她對蕭華雍自他相救那一刻起就不同,不是男女之情,是心懷感恩。

    對待自己的恩人,沈羲和儘管不見得會投入多少真情,卻亦不想他英年早逝。

    在歷陽郡沈羲和與蕭華雍就看到了百姓因爲盜墓案的悲痛,好一些的只是尋官府討要說法,狠一些的直接將紙錢撒在衙門前,聰明一些的就披麻戴孝捧着靈牌跪在衙門口,剛烈一些的甚至有一頭撞死在衙門的人。

    樁樁件件,一下子就將全城百姓的憤怒激起來,殺人父母尚且是不共戴天之仇,更何況是死後打擾亡人的安寧,稍有良知的百姓,便是沒有經受這等事,也是能明白其中驚痛。

    官府連死人都保護不了,他們又如何指望官府保護他們這些活人。

    “難道……信王殿下不知事情會演變至此麼?”沈羲和親眼看到一個七十高齡的老婦人,因亡夫的墳墓被動,而一頭撞死在府衙,鮮血飛濺,染紅了那一尊石獅子。

    “這些於他而言,並不重要。”蕭華雍垂眸。

    蕭長卿是祐寧帝栽培了十多年的儲備太子,只等着他眼睛一閉,就接替他的位置。若非出了顧家女郎這個變故,他此刻只怕是威望最高的皇子。

    帝王手段他學了不少,兼之少時便聰穎,有些便是陛下還未教給他的,他自己只怕都已參透,要成爲帝王的人,心都是冷的。

    蕭長卿此刻有帝王的鐵血和冷戾卻無帝王該有的大局爲重,百姓爲重的寬仁。

    不是這些祐寧帝沒有教給他,也不是這些他自己參悟不到,而是這些不是他所求。

    他已經無心帝位,他只想讓陛下的日子不好過罷了。

    “殿下也不阻攔麼?”沈羲和看向蕭華雍。

    這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插不上手,她沒有證據是信王所爲,便是有了證據,揭發信王炸皇陵,也平息不了民怨。

    “現下只能等陛下下罪己詔。”蕭華雍望着遙遠的京都道,“無論是皇陵外被炸驚擾先祖,亦或是此案牽連之廣,都得陛下下罪己詔才能平息。”

    說到這裏蕭華雍意味不明笑了笑:“老五此舉,倒也利大於弊。”

    “利大於弊?”沈羲和不解。

    蕭華雍低聲道:“若無皇陵被炸,便是陛下頒了罪己詔,百姓也未必會善罷甘休。可現在皇陵也被炸,這意味着不是朝廷縱容,皇家亦是受害者,只要罪己詔寫得情真意切,感同身受一些,再提一提陛下登基二十年,國強民富,百姓又過了最大的悲痛之際,最後尋兩個當地同樣被動了墳塋有名望之人站出來說項,這一場風波不難平定。”

    沈羲和聽後仔細一想,好似當真如此,若是沒有皇陵被炸,只怕百姓定會以爲這都是朝廷官官相護,魚肉百姓,皇室包庇之故。

    可有了皇陵之舉,反倒能夠和百姓一起同仇敵愾,只要最後將幕後之人揪出來繩之於法,那麼這件事情就徹底揭過去,也不會在百姓心中留下一根刺。

    “唯獨把陛下架在火堆上烤。”蕭華雍說着低低笑出聲。

    這一下子,陛下不想不甘不願下罪己詔也得下。

    沈羲和掃了一眼遠處悲痛欲絕哭喊的苦主們,低聲問:“陛下不會很快下罪己詔。”

    蕭華雍含笑的眼眸盡是誇讚:“呦呦看出來了。”

    沈羲和:“多虧殿下提點。”

    蕭長卿是劍指陛下,他或許安排人一夜之間將皇陵被炸傳遍大江南北,但他絕對沒有安排人煽動百姓,先人被驚擾固然驚怒交加,悲慟難以自持,但卻也不到搭上一條性命的地步。

    這裏面很明顯還有人順勢而爲動了手腳,而這個人肯定是盜墓案的主使者。

    陛下既然已經逃不掉要下罪己詔,爲何不將幕後之人抓出來一泄心頭之恨?

    “但願少鬧出些人命。”沈羲和輕嘆一聲。

    “呦呦,這世間真正蠢笨之人與絕頂聰明之人一樣稀少,衆生多爲尋常人,尋常人並不會輕易被煽動就以命相抵。”蕭華雍的語氣裏透着一絲清冷,“你方纔見到撞死的婦人,家產已備兒子敗光,她年越古稀,沒有多少年活頭,但她膝下還有三個孫兒。

    她這般撞死在衙門,固然有爲夫君求公道之心,可若非覺着自己這條命值得,她亦不會決意赴死。”

    蕭華雍並不是漠然推測,而是派人查了纔敢定論。這位老婦體弱多病,早已不堪年邁疾病纏繞,只不過放心不下兒媳帶着三個孩子才苦苦熬着,如今長孫已經成年可以頂立門戶。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爲孫子們謀個前程,她這樣撞死在衙門,自己得以解脫,也爲她的孫子留下了一條出路,朝廷必然是要安撫補償的。

    這就是人性,她或許不聰明,但她在用自己全部爲後世子孫籌謀,不在乎是否有人利用她,只要能夠得到自己想要。

    “殿下是說,凡因此事以命相搏之人,九成是爲謀利。”

    “是。”只有那麼一兩個或許是真的性子偏激爲人剛烈。

    大多數人更想親眼見到這件事情如何化解,他們要如何面對被驚擾的列祖列宗。

    “即便如此,我仍是盼着此事早些解決。”沈羲和道,“殿下,我明日啓程去河南府,那裏纔是根源所在。”

    包括之前有人招供出來的奉合典當行也在河南府。

    “我得回京。”蕭華雍道。

    他倒是想陪着沈羲和去河南府,一則瓊花耽擱不得,二則皇陵之事非同小可,他此刻不在宮中,極易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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