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寒雪似西北羊毛的毯子,輕輕覆蓋在亭臺樓閣之上,燭火搖曳中,銀光閃爍。

    殘冬之際,蒼涼大地,萬木凋零,唯有傲梅與霜花爭奇鬥豔。

    沈羲和着了淺雲色撒梅花襖裙,銀硃色白狸毛滾邊的斗篷,坐在炭盆旁,展開莫遠遞上來的書信,上面寫滿了關於突厥三王子穆努哈的平生事蹟。

    從字裏行間,沈羲和腦中勾勒出了穆努哈的模樣,這個模樣並非容顏,而是他的行事之風,爲人之性。

    “他是個警惕聰睿之人,且武藝非凡。”沈羲和放下書信,從珍珠手中接過遞來的手爐,“要對他設局,須得一擊即中。”

    否則必然引起他的警惕,再下手便不易成事。

    “郡主,穆努哈也在打探郡主。”莫遠又提了一句。

    “太子殿下是護送阿爹與他交鋒。”沈羲和笑道,“在京都,太子殿下又與我往來密切,他打探我在情理之中。”

    只怕更多的是想從她這裏着手試探蕭華雍,沈羲和正在愁如何主動出擊又不引起祐寧帝的猜疑,若是穆努哈自己送上門來,倒省了她不少麻煩。

    “郡主,你可千萬不能以身做誘餌。”珍珠立刻明白沈羲和所想,擔憂勸道。

    沈羲和將跳上案桌上準備偷喫糕點的毛茸茸爪子拍掉,把叫了兩聲的短命抱起:“你們覺着他若真要以我來試探太子殿下會如何試探?”

    “郡主在府中深居簡出,他不敢闖郡主府挾持郡主。”紅玉道。

    碧玉:“郡主外出時也有護衛隨行,他帶的人不多,更不敢貿然對郡主下手。”

    紫玉眨巴眨巴眼睛,這裏沒有她的發言權。

    珍珠沉吟了片刻:“初六是代王妃的生辰,代王妃下了帖子,他若是湊上去,倒是個下手的好時機。”

    而且事情發生在代王府,陛下還不好徹查,他的嫌疑將會降低。

    “只不過太子殿下定不會來。”

    太子身子不好,滿朝皆知,素來不參與任何小宴,代王妃生辰又非代王,也未必會給太子下帖子,去年定王妃生辰,太子殿下便未至。

    “他想來,我還不准他來。”沈羲和輕笑,就以太子殿下現在對她的心思,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沒有帖子硬湊上來,旁人也不會懷疑。

    珍珠不解:“殿下若是不來,穆努哈如何會動手?”

    沈羲和撓着短命的脖頸,傾身讓她青絲滑落,遮住了半邊臉,炭火映照在她的身上。整個人縈繞着一層紅彤彤的暖光,顯得格外溫婉:“男人與男人之間,要激起對方最大的怒意,除了屠殺他至親意外,便是搶奪他的權勢地位和……美人。”

    珍珠一驚,碧玉和紅玉也是面色微變。

    “郡主,你是說穆努哈要對你……行不軌之事?”就連遲鈍的紫玉都明白過來。

    “他怎麼敢?”珍珠覺得穆努哈除非瘋了,否則怎麼敢染指沈羲和?

    他是突厥王子,西北王是突厥無法越過的城牆,他只要敢對沈羲和動了心思,祐寧帝第一個就滅了他。

    “你們錯了。”沈羲和微微一笑,將被逗得舒服盤起尾巴的短命放開,它扒着沈羲和的袖子,沈羲和輕輕而又強勢地將它爪子掰開。

    之前它也扒拉過,把沈羲和的袖子給抓破,沈羲和爲此狠狠罰了它,之後它就懂得收斂力道。

    “他自然不敢主動對我動心思,可若是我與他‘意外’有了夫妻之實,錯不在他,陛下又能如何?”沈羲和垂眼將繼續扒拉她短命拎起來,放到一邊。

    短命又有奔上來,沈羲和投了個似笑非笑的眼神,短命立刻乖乖在原地趴下。

    “陛下不但不會責難他,指不定還樂見其成。”

    她失了清白,必須嫁給穆努哈,沈嶽山就應該主動避嫌,將西北的兵權交出來。有了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便是西北百姓也不好爲沈嶽山鳴不平。

    他們是依賴沈嶽山,但他們更在乎自己的家園,如何能夠放心突厥王子的岳父來守衛西北?

    祐寧帝不能主動讓沈羲和去和親來收回兵權,這樣是寒了西北百姓的心,也是寒了所有戍邊將士的心。擔憂那一日自己功高震主,妻女也不得善終,日後誰敢奮力殺敵?

    不能主動,但可以被動!

    珍珠幾人臉色一白,她們並未想到還有這一層。

    “現下他要做的,就是一個能夠讓他放手去做的契機,他需要一個人助他一臂之力。”沈羲和脣角微揚,“我,這就送他一個人。”

    蕭華雍沒有想到沈羲和這麼快就進宮來,他明明昨日才讓天圓知會沈羲和,讓她這段時日要當心,切莫入宮,以免成了旁人對付他的棋子。

    “殿下便這般看低於我?”沈羲和淡聲道,“當真有人動手,我豈是坐以待斃之人?誰是獲利者爲未可知。”

    她面色如常,但蕭華雍知曉她這就是隨口一言,並非真的認爲自己看低她。

    沈羲和自己或許都沒有發現,她與自己閒談之際,已經越發從容和隨性,這個細微的改變,令蕭華雍心口彷彿抹了蜜一般,柔情繾綣的笑意漫上眼角眉梢,讓他眼尾的一顆痣風情無限:“怎敢看低呦呦,我知曉你喜靜,擔憂因我之故,擾你清幽,你因而惱我。”

    這是事情,沈羲和的手段和能耐,除非是如卞先怡那等出其不意的利用沈雲安偷襲,否則便是自己全心應付,也未必能夠一擊將沈羲和擊中,更遑論是旁人。

    他對沈羲和的智謀認可,絕非情人眼裏出西施,而是就事論事。

    沈羲和擡眉,脣畔多了一絲笑紋,蕭華雍的確足夠明白她。若是有人牽連她,她是真的會情緒連帶,正如重陽節榮家娘子爲蕭長贏算計她,她現在看蕭長贏也沒有好臉色。

    “今日來見殿下,是告知殿下,後日代王妃生辰宴,殿下便莫要冒着風雪去湊熱鬧。”沈羲和叮囑。

    “呦呦這是怕我去礙事?”蕭華雍頗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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