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久了,沈羲和也漸漸發現了蕭華雍的習性,他對她是個複雜的人,多數時候他是溫柔的、油腔滑調的,性子彆扭的。只有言及正事的時候他纔是端雅的、睿智的、深淵的。

    一個人,怎麼會有那麼多面孔和脾性?

    沈羲和一直想不明白,既然他在她的面前不隱藏,那她也願意去試圖深入瞭解他這個人。

    三道鼓聲落下,龍舟躍出,飛光逐電,兩岸傳來此起彼伏的叫好聲,沈羲和目光被吸引。

    笙簫大作,吶喊如潮,本隨着龍舟船頭有節奏的鼓聲,號子聲,交織着漿擊水聲,此間熱鬧,鼓舞人心,觀之者無不雙目緊隨,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精彩。

    龍舟在水面上競相追逐,你追我趕,岸邊全是各自的支持者,互相扯着嗓子高喊,有些顯貴人家,還特意組建了中氣十足的婆子吶喊助威。

    盛世昌榮,太平繁華,倒入沈羲和的眼裏,她不由得想如果沒有顧兆的妥協,現在的京都該是怎樣一番景象?

    劍拔弩張,君臣對峙。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張洋溢着歡悅的笑臉,這大概就是他想要成全的結果。

    沈羲和愣神之際,忽而驛樓處山呼海嘯的聲浪鋪天蓋地下來,原來是有人率先到達了終點,竟然是步疏林帶隊的龍舟,很多女郎少年跳起來歡呼,沈羲和見此也起身,不過不是與他們一道放縱,而是趁着人人聚精會神看比賽的時候,沿着過道走向了蕭華雍。

    蕭華雍見她走來,本能地要起身去迎,但心裏的小氣性兒讓他強忍着又坐回去,還故意不看沈羲和。

    沈羲和忍着笑,上前微微一施禮:“殿下。”

    指尖捏緊寬大的袖袍,蕭華雍強自鎮定地點了頭,目視前方,眼角鎖着沈羲和,故作矜持:“嗯。”

    “端午節,見殿下未戴五色縷,恰巧我爲殿下編織了一條,殿下切莫嫌棄、”沈羲和取出手中的五色縷。

    蕭華雍繃不住他的臉,脣角立刻咧開,眼睛倏地就轉過來,大步走下座椅:“呦呦,特意給我編織的五色縷?”

    天圓、珍珠、碧玉都低下頭,心裏是同一個念頭:殿下,您好歹多堅持會兒。

    堅持什麼,驕矜過頭,真的惹惱了呦呦,不給他五色縷,他找誰去要?

    “是,特意爲殿下編織。”沈羲和低頭微微擡起他的手,蕭華雍配合着她自己擡高,沈羲和親自給她系在手腕上,“願殿下諸事順遂,祛病消災,長壽安康。”

    五色的蠶絲線交織出來的五色縷,在日頭下鮮麗柔滑,五光十色,映襯着蕭華雍止不住的笑,讓他慘白病容的臉都多了幾分雪潤。

    太子的席位一邊是祐寧帝,一邊是親王,他這裏本就是一舉一動都能引起旁人的注視,尤其是沈羲和這麼大的活人走過來,他們想看不到都不行。

    沈羲和與蕭華雍已經有婚約,時下民風開放,類似於有了婚約的男女,大大方方贈禮,時常相約外出都是平常事。

    沈羲和也沒有避諱,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給蕭華雍繫上了五色縷,早就注意到太子殿下今兒一整天都臭着一張臉,大家都在猜疑是發生了何事。

    有那知曉蕭華雍深不可測的人,譬如蕭長卿和蕭長庚都在懷疑蕭華雍這是在做戲。

    城府如此之深的人,怎會允許自己情緒外泄?再大的怒氣也能夠雲淡風輕,喜怒不形於色,紛紛揣度着不知蕭華雍又在謀劃什麼。

    這會兒看到沈羲和給他繫上一條五色縷,就讓他暴風雨變成大晴天,齊齊有些牙酸。

    十二皇子蕭長庚純粹是羨慕,旋即斂眸看向龍舟競渡。

    九皇子烈王蕭長贏則是黯然失落,雙眸有些放空。

    五皇子信王蕭長卿情不自禁摸了摸手腕,空空如也讓他想到了曾經傷感的往事。

    三皇子代王轉頭看向興致勃勃只盯着龍舟賽的王妃李燕燕,也是滿眼落寞。

    二皇子昭王蕭長旻卻把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端坐着,視線同樣被沈羲和與蕭華雍吸引的沈瓔婼,不自覺捏緊了拳頭。

    皇子們神色各異,祐寧帝倒是高深莫測看了眼沈羲和與蕭華雍。

    他們二人是他親自賜婚,這場婚姻背後的意義,於他而言就是沈羲和爲質,牽制沈嶽山。

    爲了降低沈羲和攪亂局勢的風險,將她嫁給不長壽的蕭華雍,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蕭華雍體內的毒幾乎是無解,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但蕭華雍明知自己短壽卻還要娶沈羲和,沈羲和明知蕭華雍命不長亦要嫁,就讓他有些猜不透背後緣由。

    蕭華雍滿眼是沈羲和,他看得出來,兒子是一腔真情,可沈羲和卻並無如此濃烈的情愫。

    沈羲和卻執意要嫁給蕭華雍,偏沈嶽山還同意,這一直是他費解之處。

    沈嶽山如此疼愛沈羲和,爲何會允許她嫁給一個命不久矣之人?不得不讓他懷疑,太子體內的毒或許有轉機。

    這些人心中如何作想,卻影響不了蕭華雍心中的雀躍,這會兒是他享受人生最歡喜的時候,懶得與他們勾心鬥角,若非四周此起彼伏的各種聲音,提醒他此刻的環境,他真想將沈羲和攬入懷中,緊緊抱着她,感受她的柔軟與馨香。

    “呦呦身上薰的是何種香?”蕭華雍忍不住迷戀,湊近深吸了口氣,涼絲絲的在這樣燥熱的天氣下,格外舒心。

    沈羲和不着痕跡退後一步,遠離這個登徒子,行了禮轉身就走。

    佳人遠去,蕭華雍微怔,最初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是何處惹惱了她,很快纔想到自己方纔再正經不過想要問一問她身上薰的香,讓她把自己以往的行徑聯想起來,故而惱他又開始撩撥她,尤其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她能不惱麼?

    終於體會到往日嘴上佔便宜的弊端,蕭華雍特別想追上去解釋一二,不說此時此刻追過去不妥,就是真追上來,她定然也是不信自己方纔並無唐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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