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華雍人高腿長,又在氣急之下,大步流星,壓根不是沈羲和能夠追得上。

    從步履匆匆的頎長背影,到轉角飄過的衣角,好似幾個眨眼間,他就消失在她的視野內。

    “殿下,太子殿下不似回了寢宮。”珍珠緊跟着沈羲和,看了眼蕭華雍消失的方向。

    沈羲和沒有沿着蕭華雍的軌跡追上去,而是側身朝着另一個方向。

    行宮固然不能和皇宮相比,卻也不小,蕭華雍能去之處數不勝數,但沈羲和心裏莫名有一種篤定,篤定蕭華雍會去一個地方。

    在山腳的平谷,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小溪不出百米就有一片平仲樹林,還是蕭華雍偶然間發現,而後神神祕祕帶着沈羲和去了那處。

    山延如屏,水流似帶,藍空同鏡。

    有鳥語花香,有彩蝶翩躚;有玩猴掠過枝頭敏捷的身姿,又大鵬展翅長空矯健的身影……

    此刻,臨水照影,多了一抹負手而立的孤寂身影。

    清風從遠處的山嵐拂來,牽動他的衣袍,更襯得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冽。

    他在氣惱,非常氣惱。

    沈羲和側首看了珍珠一眼,珍珠會意,停了下來,與天圓一左一右面對而立。

    輕紗裙襬輕撫微草,沈羲和腳步無聲走到蕭華雍的面前,站在他的身側,目光由遠拉近,垂眸落在水面上兩人的身影上,她看着水中的他。

    蕭華雍一直在等沈羲和開口,可等了不知多久,她好似並無話要對自己說,只是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側。

    本來還端着的蕭華雍撐直了脖頸,努力剋制自己一遇上沈羲和就不大聽使喚的腦袋轉向她,可眼珠還是忍不住轉向了她那一邊。

    這一幕,被盯着水面的沈羲和捕捉到,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聽到她的笑聲,蕭華雍才瞥見自己的小動作完完全全在水中暴露出來,頓時臉頰下陷,氣惱變成了惱羞成怒,轉身要往另一邊去,卻感覺到了自己袖袍多了一股滯力。

    心裏告誡自己要用力掙開她,要決然離去,腳卻瞬間停下來,這裏是溪邊,若他用力,她沒有穩住自己,一頭栽倒在水裏,會不會受寒?會不會磕傷?會不會恰好遇到水裏有毒的蛇……

    止不住的擔憂,哪怕是憑空想象,也足夠讓他擔驚受怕,蕭華雍其實很唾棄這樣的自己,可他改不了,也不想改。

    “是我不好。”沈羲和說着軟話,“你別惱可好?”

    蕭華雍不是做戲,也不是鬧脾氣,而是真的被傷到,在沈羲和說出讓安爭依入東宮的那一瞬間,似有一柄利劍插入他的心口,緊縮的刺痛令他有一瞬間的暈眩。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他當做籌碼,當做保全沈家人的物件?

    他知道她嫁給他是權衡利弊,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強求,是在他一廂情願,只盼着求着她能待他好一些。

    在她心中,他自是無法與她的至親相提並論,他深切清楚地知曉,若有一日他與沈家終須她做出一個選擇,她會毫不猶豫選擇沈家。

    那是生養她的地方,有着她十多年的依託和情根,他不癡心妄想能夠輕易撼動,可她毫不猶豫爲了沈瓔婼要他納妾,還是讓他猶如萬箭穿心一般痛入骨髓。

    一路狂奔出來,冷風一過,他纔有了些許理智,他隱隱猜到她如此做,或許是有旁的用意,可傷心是當真傷心,原以爲自己能因此冷硬一些,然則她一開口,一句軟話,連一句歉語都無,他竟然一肚子的委屈與怒意剎那間煙消雲散。

    蕭華雍啊蕭華雍,你可真是有出息。

    心裏酸楚而又無奈地嘆息一聲,蕭華雍最後的傲氣只能讓他自己抿脣不語。

    儘管他仍舊沉着臉,可沈羲和能夠察覺到他的軟化,一點點拽住他的袖袍,牽動他的手,順着袖袍滑下去,握着他的手,他假意猙了一下,沈羲和連忙追上去,握得更緊。

    只是這麼簡單,蕭華雍的心口就一暖,繃着的兩頰有些酸,極力剋制自己脣角上揚。

    沈羲和佯裝沒有看到他的剋制,低頭也掩飾自己雙脣盪漾開的笑意:“北辰,你曾說過的潘楊之好,我雖不全信,卻也對此有所憧憬。我知曉這樣的千古佳話,絕非一人能鑄就。我願意與你一道盡力,無論你我能否走到這一步,日後回首皆能不悔。”

    是的,沈羲和還是不信,卻願意去努力,曾經這對於她而言不過是傳言,傳言其實都是宣揚美好的一部分,甚至沈羲和都在想,明面上潘楊二人的確是始終如一到人生盡頭,可過程誰又能知曉,不曾有人動搖過呢?

    男女之情,她素來不深信,也從無嚮往,然而她到底是個活人,又遇上了蕭華雍這樣的有心人,讓她便是不信,也願意去試一試。

    浮雲舒捲,薰風旖旎,都不及他擡眸剎那間溫柔至極。

    四目相對,她眸中含笑,深凝着他:“方纔之事,我自有旁的法子化解,便是我沒有,我還有你。可無論你我如何做,至多不過是給安氏一個教訓。”

    蕭華雍腦子裏滿是那句“我還有你”,其他都沒有認真聽,脣角的弧度再也剋制不住。

    沈羲和也被他純粹的歡喜感染,笑意略深:“哪怕整個安氏覆滅,於我而言也不夠快意。此事背後是陛下,今日你我阻攔了一個安爭依,明日還有趙爭依,錢爭依……

    我不喜在一件事上與人糾糾纏纏,既然陛下已經動了手,就斷沒有可能因爲他是陛下,就能讓我優待的道理。”

    心裏甜滋滋的蕭華雍,早就已經忘了沈羲和完全不經過他同意,就允諾要讓安爭依入東宮的惱怒,這會兒覺着這都不是什麼大事兒,滿心滿眼都是明豔動人的妻子:“你要如何?”

    無論你要如何,我都依你。

    沈羲和不缺有人無限度的縱容她,自小沈嶽山與沈雲安便是如此待她。

    可蕭華雍這樣,着實讓她心裏歡愉:“待陛下定下你與安氏的名分,我就把安氏送上龍牀,前有淑妃後又安氏,我要讓陛下顏面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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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急別急,再過兩天就開始多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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