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何?”蕭長彥回到縣衙,幕僚連忙迎了上來。

    蕭長彥轉身坐在上位,接過下人遞上來的茶盞,劍眉星目,沉穩肅穆:“太子妃行事,一如在行宮與陛下爭鋒相對,毫不遮掩。”

    沈羲和明目張膽要從他手裏接過賑災之責,蕭長彥不明白她這般做的目的。能夠進入文登縣的路基本全斷,就連沈羲和他們都是破費波折,繞了不少山路,全程徒步而行之處極多。

    要運送大量的糧食、藥材與布匹等物根本是天方夜譚,文登縣整個縣所盛之物,維持不了百姓度過五日,這雨哪怕是明日停了,後面的四日去開路,也來不及。

    更遑論蕭長彥覺着這一場雨短時間內是不會停歇,沈羲和怎會看不到這一點?偏生要這個時候把這個燙手山芋接過去,反而給他一個及時止損的大好時機。

    要知道他來這裏就沒有病死餓死一個百姓,這會兒沈羲和把爛攤子接過去,一旦後續供應不足,所有罪責都是沈羲和一力承擔!而他永遠是那個有功之人!

    “這……”聽了蕭長彥將方纔發生之事細細道來,幕僚也傻了,他也完全不能相通沈羲和爲何如此作爲,“除非……太子妃能變出整個文登縣的供應。”

    “變?”蕭長彥宛如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面色極其不屑。

    他至此已經數月,不止文登縣,整個登州基本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除非這位太子妃有通天之能,否則絕對無法解決接下來要面臨的危難之局。

    幕僚也不信沈羲和能夠變出來,否則豈不是妖物?

    “信王殿下是何態度?”幕僚轉而問道。

    “五兄好似置身事外,始終不置一詞。”蕭長彥回想了片刻後道,“他未曾阻攔太子妃,就連太子竟然也幫着太子妃。”

    這就更讓蕭長彥一頭霧水,蕭華雍他暫且不做評價,蕭長卿肯定是明白現在攬了賑災這個活計,是怎樣的後果,可他竟然不發一言。

    難道沈羲和當真有這通天之法?早已經告知蕭華雍和蕭長卿,纔會促成如今的局面?

    想到這裏蕭長彥坐不住了,擱下茶碗,站起身吩咐:“去將輿圖取來。”

    他要好生看一看,是否他真的有疏漏之處。

    要是沈羲和真的運來了糧草,他的罪責便大發了,那些被他壓榨賑災的富戶定要聯名上書聲討他,這些被他徵用了的公糧,少不得日後還要以朝廷的名義彌補回去,才能平息民怨。

    他這是給陛下出了一道大難題!

    蕭長彥仔細研究了整個文登縣乃至周邊的路線,確定是不可能還有路能夠大量運送東西,才鬆了口氣。

    “你去將縣內糧食藥材等物的儲存數量散步出去,再把太子妃對我借富戶賙濟百姓之事不滿,藉此令我不可再幹預賑災的事兒也讓他們都知曉。”蕭長彥吩咐,

    幕僚眸光一亮:“諾。”

    蕭長彥在煽動百姓給沈羲和施壓之際,蕭華雍上奏的摺子也謄寫到了布捲上,綁在了宮裏的信鴿上,現在文登縣想要遞消息,還真只能靠着信鴿。

    信鴿的速度也極快,當日就遞到了祐寧帝的手上,祐寧帝看了之後面不改色,沉吟了片刻就召集了幾位大臣。

    沈羲和要求陛下下旨,以仁義之名,昭告天下,爲登州解難,籌集糧食、藥材、布匹等物,這個法子祐寧帝倒是很滿意,因爲國庫已經拿不出賑災之物。

    家國興亡,匹夫有責。

    世間不乏仁義之師,祐寧帝倒也沒有覺着如此是令朝廷蒙羞,畢竟朝廷已經援助了登州一次,朝廷也不能挖幹來供應登州。

    祐寧帝可以帶着文武百官先做出表率之舉,如此一來籌集物資不難,難得是要如何運入文登縣?

    蕭華雍的來信未曾言明,但既然他敢提出要東西,自然不敢讓這些東西打水漂。

    祐寧帝也研究了一番輿圖,終究是想不出法子,抱着一份期待之心,想看看沈羲和的能耐。

    是,沈羲和的能耐,這份奏疏雖然是蕭華雍遞來,但字裏行間全然不是蕭華雍的行事作風,不止祐寧帝,就連相繼瀏覽了一遍的幾位大臣,以崔徵爲首,都覺着這是那位東宮妃的手筆。

    這纔剛拿到後宮大權,就迫不及待要給東宮增添聲望與民心。

    人人心思各異,沈羲和與蕭華雍一早便離開了府邸,誰也不知他們的去向,就連被蕭長彥煽動聚集而來,想要求個說法的百姓,也只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太子妃與太子殿下外出爲他們籌集糧食去了。

    “這裏……”沈羲和站在山腳下,四周平坦,這一路來他們是坐了馬車,他們還在文登縣內,灰濛濛的雨幕之後高山的輪廓若隱若現,兩山相隔甚遠,中間是一條寬大的河流,因着連日下雨,河流翻涌湍急,能夠聽到濤濤怒吼之音,聲勢浩大。

    “對,就是這裏。”蕭華雍頷首,“籌備之物,由蘇州碼頭航海而上,到了登州境內,不可再於海上航行,由此轉入岔道,進入河流,是最爲保險,船隻停在對面山邊,那裏不是登州境內,未曾被大雨籠罩,河流平緩,可以行船靠岸……”

    蕭華雍指着自己帶來的輿圖。

    沈羲和看完之後,又擡起頭看向對岸,船隻是不可能行到這裏,因爲這裏的河流實在是迅猛,那麼停到了對岸,像個如此之遠,又如何將東西送過來?

    似乎看到了沈羲和口中的疑惑,蕭華雍對天圓使了個眼色,天圓打了個手勢,立即就從樹林中奔出一羣人,這羣人扛着木樁,選了幾個地方,迅速深深紮下幾個木樁,再將之牢牢固定。

    等他們做完這一切,蕭華雍吹響了骨哨,一聲鳴啼,海東青龐大的聲音穿透灰濛濛的日空,撕開雨幕,朝着蕭華雍展翅而來,它的嘴裏似乎銜着一根繩索,是十分粗碩且精巧的鐵索,鐵索扔給了打木樁的人,將之穿過了粗碩的木樁,緊緊扣住。

    海東青折返回去,很快又牽了一根過來,一根根鐵索便牽在半空之中,沒入看不清的霧氣中,與對岸相連。

    “糧食等物會用油布裹實,再以特製的鐵鏈網撒兜住,從對岸滑向此地,繼而運送至縣城。”

    雖然折騰了一些,但速度不會慢,多弄幾個滑道,再挑選精壯的百姓與官衙一道搬運,再多的糧食布匹,都不過一二日之功。

    “蕭北辰,你真是個奇才。”沈羲和欽佩不已,這樣的法子他都能想出來。

    “不,是我遇到了一隻奇鳥。”蕭華雍擡眸望着又銜來一根鐵索的海東青。

    海東青好似察覺蕭華雍在讚揚它,竟然偏了偏龐大的身軀,繞了個弧度,像極了幼童被讚譽手舞足蹈的模樣,令沈羲和忍不住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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