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蕭長贏眼眸冰冷,一把推開尤汶珺。

    尤汶珺險些一個趔趄,險些栽倒,穩住身子,她轉過身對着大步而去的蕭長贏大吼:“信王殿下會殺了王爺,信王殿下不是王爺親兄長!”

    一聲嘶吼,纏住了蕭長贏的腳步,他轉過頭,雙眸好似充血,死死盯着尤汶珺:“你說什麼?”

    尤汶珺咬了咬牙:“昨日……”

    蕭長卿把榮貴妃接到了信王府,但那日之事歷歷在目,榮貴妃不信信王是真的失憶,怎麼會那麼巧就出去一趟,便失去了記憶。

    榮貴妃覺着是信王在假裝,他一定是想要把她和一雙兒女折磨致死,她只在信王府住了一宿,第二日就跑向烈王府,如此一來,自然是讓外面的人覺着信王苛待他。

    爲此,蕭長贏發了好大的脾氣,奈何榮貴妃就是不願意回信王府,蕭長卿也不計較,於是榮貴妃就一直留在了烈王府。

    宮中的事情榮貴妃或多或少還能聽到一點動向,畢竟掌管宮權二十年,她也能夠猜到今夜必然是個不眠夜,一想到蕭長贏要與蕭長卿一起起勢,她就輾轉難眠,就怕蕭長卿趁亂殺了蕭長贏,乾淨利落,神不知鬼不覺。

    但她又不能貿然去尋蕭長贏告知全部,一旦蕭長贏知曉,必然要去找蕭長卿賠罪,哪怕她懷疑蕭長卿在裝失憶,卻仍舊是懷着一絲期待,若真是失憶,那她再一次捅破,豈不是自尋死路?

    想了許久,她只能把這件事告訴尤汶珺,尤汶珺一身武藝不俗,幫着尤汶珺混入軍中,時刻盯着蕭長贏,如果蕭長卿是真的失憶,自然是皆大歡喜。

    若是裝的,那麼尤汶珺一定要第一時間救下蕭長贏,哪怕他們夫妻只是明面上的夫妻,可她也不想成爲寡婦。

    尤汶珺將來龍去脈三言兩語與蕭長贏說出來,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可連在一起,蕭長贏卻好似根本無法領會其中深意,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四周的廝殺聲剎那間消弭,巨大的衝擊力將他的思緒撞得支離破碎。

    自幼護着他,與他一片純真的兄長,不是親兄長。

    自己的阿孃是害死阿兄生母的罪魁禍首。

    不僅阿孃知曉此事,就連親妹妹也知道,甚至母女倆一直隱瞞着,欺騙着兄長。

    她們一邊享受着兄長給她們帶來的安穩與榮華富貴,一邊理直氣壯以生母與親妹的身份向兄長索取。

    他一直以爲阿孃只是太愛慕陛下,只是有些盛氣凌人,他的妹妹更是善解人意,聰慧識大體,但尤汶珺的話將這些美麗的浮華碾碎,把花團錦簇之下的淤泥污穢攤在了他的面前!

    儘管尤汶珺說得很婉轉,甚至以榮貴妃的口吻道出,將自己化作了被迫無奈的一方,可蕭長贏這麼多年一直跟在蕭長卿身邊,他如何能夠想不到原原本本的真相?

    胸口莫名刺痛,傷口鮮血忽然奔涌。

    捂着傷口的手指被血染紅,蕭長贏被刺激得站立不穩,連連後退,只得以劍支地,才能穩住自己沒有栽倒。

    尤汶珺心疼地看着瞬間慌亂無措,深受打擊的男子。

    她認識他的時候,就如一團烈火,張揚而又恣意的燃燒着,明亮如旭日一般耀眼。

    後來她明白,他這份光芒,身在天家不應該擁有的張揚會隨性,是因他有一個崇敬而又強大的兄長爲他撐出來的一片天空,讓他能夠這樣肆無忌憚成長自己想要的模樣。

    蕭長卿之於蕭長贏,是這世間最重要的人。

    “王爺……”尤汶珺輕聲無力喊了一聲,張着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蕭長贏忽然回過神,他往前衝,蕭長卿留下的人也跟着,見他並沒有去追蕭長卿,而是上了高樓,他看向朱雀門與白虎門兩個方向。

    蕭長庚與謝韞懷都陷入了困戰之中,因爲蕭長卿的倒戈,他們的人一個個倒下。

    另一邊,東宮的人也和蕭長卿的人陷入了焦灼的激戰。

    “不會的,阿兄便是突然恨了我,也不會變成這番模樣……”蕭長贏呢喃着。

    他想到了那日在阿孃宮門口,那時阿兄就知曉,也未曾對他傷害,回來之後阿兄就單單忘了這一點記憶。

    他知道阿兄是真的忘了,絕非如阿孃所言,是在僞裝,他自小與阿兄親厚,阿兄是什麼模樣,他最清楚。

    所以阿兄是……

    他驀地瞳孔一陣緊縮,陛下裝昏迷那段時日,他們幾個兄弟一道去見太子妃,阿兄與太子妃私下商談,他與十二弟也會坐在一處飲酒閒聊。

    十二弟對他提及過八兄手中有一個能人,懂一種西域攝魂術……

    阿兄的模樣,倒似像中了攝魂術。

    是了,一定是那日,那日阿兄乍聞真相,心神不寧,思緒混亂,給了人可乘之機。

    現在他便是追過去又如何?阿兄根本不可能脫離旁人的掌控。

    且阿孃對阿兄所作所爲,他有何顏面去阻攔阿兄報仇?可他身爲人子,難道眼睜睜看着阿兄殺了阿孃與阿妹麼?

    也許……

    還有一個法子。

    “聽聞攝魂術,非系鈴之人不可解。”蕭長贏站起身,他低喃一句,看向尤汶珺,“幫我一個忙。”

    沒來由的,尤汶珺的心口一緊,她下意識搖頭:“王爺,我人小力微……”

    “幫我!”蕭長贏那雙桀驁的眼,流露出哀求,“唯有你,能幫我。”

    眼睛忽然酸澀,尤汶珺搖着頭。

    “回黑水部,帶領尤氏投向太子妃,尤氏免不了一世榮華。”蕭長贏眼底流露出歉疚,“你是個極好的女郎,不應當困於內宅,日後若是遇上心儀的兒郎,莫要錯失良緣。”

    “王爺——”

    在尤汶珺盈滿淚水的雙瞳之中,蕭長贏長劍橫,脖頸鮮血飛濺。

    他疲憊的雙眼,望着高懸的月,視線逐漸模糊。

    高大的身軀怦然倒下,倒在了奔過來的尤汶珺懷裏:“帶我……首級……去尋阿兄……要快!”

    阿兄留下的人會拖延他,他趕不及了,可他自戕了,尤汶珺帶着他的首級,無人敢阻攔尤汶珺,甚至會爲她開道。

    他已經無顏面對阿兄。

    但他知道,阿兄心中仍舊有他這個弟弟。

    他賭一賭,與天賭一賭,賭他們的兄弟之情,能勝得過這世間一切邪術!

    蕭長卿留下的人,看到這一幕具是震撼不已,他們僵在當場,不知如何反應。

    尤汶珺滿臉淚水,被蕭長贏流了一身的血,她的心如萬劍穿過。

    他怎麼能這麼殘忍,那個女人,真的值得他做到這一步嗎?

    他擔憂他趕不及去阻攔蕭長卿,是怕他趕到的時候,蕭長卿已經傷了那個女人麼?

    這是她的夫君啊,她也是尋常女郎,他如此雄武偉岸,又這般英姿勃發,如何能夠叫她不動心呢?

    爲何上蒼不能讓她早與他相識?

    尤汶珺縱使痛不欲生,卻仍舊舉起了利刃,閉着眼睛用力砍了下去。

    這是他的遺願,她不能讓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她抱着他的頭顱,狂奔而去,蕭長卿留下的人才回過神,留了兩人守着蕭長贏的屍身,其餘迅速跟上。

    正如蕭長贏所料,沒有人敢阻攔尤汶珺,哪怕是太后的亂軍,也有蕭長卿的人開道。

    ------題外話------

    一直不想寫的地方,寫得很沉重,但烈王的結局由一開始就定下,他不僅是爲了羲和,也是爲了兄長不被利用,還是爲了生母贖罪。

    明天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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