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
看着大唐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氛圍中,葉昊苦澀一笑,癱坐在椅子上。
最近,爲了搞這個視頻,心力交瘁,好久都沒有好好的休息一下了。眼看排行榜即將進入尾聲,也盤點到了幾個最讓人激動最讓人神往的時代,葉昊的心裏卻充滿了酸澀。
蛆蟲蚊蠅被消滅了,那是喜劇,任你再聖母的人也說不出什麼來;但一件美好事物剛剛展現出它的魅力時,你讓確定知道結局的人,怎麼能開心得起來?
大唐,那是一個怎樣美好的時代啊!
文化方面,詩仙、詩聖、詩佛、詩鬼羣星璀璨,前有大李杜,後有小李杜,還有一個與大李杜並稱的白居易,更有一曲壓全塘的張若虛。
外交和經濟方面,跟宋、明搞的朝貢貿易不同,那是一種真正的生意往來。
天竺、大食的商人絡繹不絕、爭先恐後地來到大唐,用蹩腳的唐音叫賣着香料、琉璃、金銀器。
更有善於舞樂的龜茲人,還有穿得露皮露肉的胡姬,在想盡辦法招徠顧客。
而驕傲的唐人呢,只是輕蔑地笑了笑,對那些“外賓”不屑一顧。誰要是多看了一眼身材惹火的胡姬,定然會招來旁人的恥笑。
什麼你想丟了祖宗的臉面嗎,你想生個“串兒”嗎之類難聽的話,立刻就會鋪天蓋地的涌來,打消了那一絲旖念。
大唐盛世,盛的不只是政治、經濟、文化,盛的是胸懷,是氣節!
是包容天下的胸懷!
是身爲唐人的自豪!
擦掉眼角的一滴淚,葉昊迅速地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紀念塵封的安西軍!
沒有配樂,因爲任何配樂都是多餘的,都是對他們的褻瀆和不尊重;
沒有旁白,因爲葉昊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評說他們的功績,說什麼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最後,視頻完成,點擊發送。
…………
漫野黃沙,一顆大大的、孤獨的太陽即將沒入地平線。
一個已經有些破敗的烽燧,一名還顯稚嫩的小兵,正在問一個老兵:“隊長,你說是太陽遠,還是長安城遠?”
老兵笑罵:“你個瓜娃子,當然是太陽遠啊!”
小兵又問:“那爲什麼我們能天天看見太陽,卻看不見長安呢?”
老兵沉默了。
許久,老兵揪下一根枯草,剔了剔牙,才說:“你是不是慫了?還是吃不了這個苦,想回家了?”
小兵惱了:“你看不起誰呢?誰吃不了這個苦了?我就是,就是感覺都快兩年了,還沒收到朝廷的文書,心裏急。朝廷,不會把咱們給忘了吧?”
“放屁!”
老兵生氣了:“你敢詆譭陛下?你敢懷疑我大唐的軍力?你知道李嗣業大將軍嗎?你知道郭子儀大將軍嗎?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老兵一指,站在烽燧臺上的那個少年將軍:“他就是郭大將軍的親侄子,巡西使節郭昕!代表朝廷、代表陛下來的使節!”
那個使節,小兵知道。
剛來的時候,可傲氣了!看誰都是鼻孔朝天,基本上就不和別人說話。
也嬌氣得很,每天都要洗一次腳、三天就要沐浴一番,還打扮的香噴噴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要去赴宴呢!
那做派,可把大傢伙給氣壞了。
這是哪兒,這是西域啊!
喝水都費勁的地方,你要沐浴?你咋不上天呢?
然後,那個鮮衣怒馬的貴公子,就在這烽燧紮下了根,一直待到現在。
殺起敵人來,那叫一個狠!
當然了,弟兄們也不慫,嗷嗷叫就衝上去一頓砍瓜切菜。
反了你們了,你們不知道這是大唐的疆域,這是安西都護府麾下烽燧嗎?
烽燧不大,兩人議論也沒藏着掖着,烽火臺上的郭昕聽了個清清楚楚,卻沒有說話。
說什麼呢?
說朝廷已經兩年沒有消息了?
說安祿山造反,李嗣業大將軍已經被緊急抽調回長安平叛,一去就再無消息傳來?
說我們已經被朝廷遺忘……
不,朝廷不會遺忘我們,大唐不會拋棄我們,因爲我們是大唐安西都護府麾下甲三七號烽燧軍,守衛的是大唐的國土!
捍衛的是大唐的國門!
拋開了胡思亂想,郭昕再次看向夕陽。
不是他喜歡看夕陽,只是因爲夕陽總是在西邊,只是因爲他不敢往東看,怕往東看的時候總是會想家,會想起在長安的點點滴滴,會忍不住淚流滿面。
猛然,遠處烽火臺火光四起,伴隨着的還有濃濃黑煙。
郭昕收起思緒,大吼道:“敵襲!吹號角!燃烽火!文書報備!”
還有十餘名兵士應聲:“喏!”立刻有條不紊地按照命令行事起來。
來了敵人不怕,那是給咱們送戰功來了!
幹就完了唄!
但是,這一次的敵人好像有點多。
小兵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那一大片的黑影,就像是太陽落山之後掉下來的渣滓。
雖然是垃圾,卻是那麼的灼熱,燙的人心裏發慌。
“快走啊!”
老兵擦掉臉上還發熱的血跡,對着小兵大吼:“快走啊!帶着郭將軍走啊!”
小兵這才清醒過來,哦,那不是太陽的餘熱,而是敵人的,或者是袍澤的熱血。
“我走了,你們怎麼辦?”
“怎麼辦?你不會再殺回來,給我們報仇啊!”
老兵簡單包紮了一下斷臂,用剩下的一隻左手拿起橫刀,向着包圍上來的胡人大喊一聲:“大唐安西都護府麾下甲三七號烽燧執戟長在此,誰來受死?”
小兵想回頭再看一眼,就發現一個黑影呼嘯而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眼前一片黑暗,再也看不見一絲光亮……
轉眼,四十二年後。
還是那座烽燧,當年的小兵已經滿臉皺紋、白髮蒼蒼,走起路來都顫顫巍巍,說起話來更是囉裏囉嗦、顛三倒四。
對着一個大木牌說,小郭將軍,知道你愛乾淨,但這個月實在是找不着水了,下個月給你擦兩回臉,好不好?
又對着一羣小木牌說,袍澤們,俺現在是安西都護府的振威副尉了,你們眼紅不?六品的官喲!估計你們也不眼紅,你們多享福喲,在下面熱熱鬧鬧的,多好。
我就不行了,只能一個人當這個官嘍!
生氣不?
別生氣,我真的只有一個人了。
整個安西都護府,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啊!
今天,就讓我爲大唐、爲你們再點起一道平安烽火吧!
說完,小兵慢慢爬上烽火臺,燃起烽火,白色的,象徵着沒有戰事的烽火,映着落日,映着大漠,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