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無不是的父母。
每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做出一番事業,如果做不到,那就希望他們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喜樂一生。
但根據朱厚燳的所作所爲來看,他是決計成不了龍了。
不僅成不了龍,還很有可能在天罰之下變成蟲,一條軟趴趴的鼻涕蟲,甚至是,死蟲。
養不教父之過的道理,朱佑樘懂。
但再大的道理,也抵擋不住舐犢之情啊!
在僅有朱厚燳看得到的位面,朱佑樘肅容斂衣,焚香禱告:“下臣朱佑樘告知上天,是下臣疏於管教,不懂治國安邦之術,更不懂如何教導孩子。才致使朱厚燳昏庸無道,愚昧暴虐。
“故此,請上天降罪於下臣,饒恕朱厚燳的罪孽。萬般罪孽,只在吾身。
“如果朱厚燳罪孽深重,無法償還,下臣願以死代之!俯唯上天憐憫!”
不知過了多久,天幕上那道聲音才幽幽響起:“如果讓你以命償還朱厚燳犯下的錯誤,你也願意嗎?”
朱佑樘重重點頭:“願意!如果可能,我願意減壽十年,轉贈給厚燳,希望他能夠有時間改正錯誤。那樣我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
另一個位面的朱厚燳,看着老淚縱橫祈求上天給他一個活命機會的朱佑樘,看着他那個溫和、穩重似乎什麼事情都壓不垮的父親,淚如雨下。
良久,朱厚燳耳邊響起平臺那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朱厚燳,你知錯嗎?”
朱厚燳強忍着淚水,不讓自己哭出聲:“嗯。”
“你雖良知未泯,但頑劣成性,野性難馴。常立志,常失志。故此,聯盟已經確認你爲第八大昏君,即將降下懲罰,你有什麼爲自己辯解的話嗎?”
朱厚燳搖搖頭:“沒有。無論什麼樣的懲罰,我都接受!”
“你父親願意轉贈你十年壽命,你覺得呢?”
“不用!”朱厚燳一咬牙,“我自己的錯自己來彌補,不用誰施捨!”
“你打算怎麼彌補?要知道覆水難收,人死不能復生,你怎麼彌補!”
“我……”
朱厚燳語塞了。
是啊,因爲他的任意妄爲,和對劉瑾還有以後的錢寧、江彬等奸臣的縱容,給老百姓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經濟上的損失,可以彌補。
人命呢?
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朱厚燳拿什麼去補償人家?
以命相抵嗎?
自己一條命又能抵得了幾人?
可,再怎麼樣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父皇爲自己頂罪啊!
“如果我要抹去你存在的所有痕跡,與你相關的人和事都一併抹去,並把你的壽命加到你父皇身上,你願意嗎?”
“願意!”
朱厚燳一點猶豫都沒有,立刻就張嘴答應。
父皇一生,勵精圖治,政績卓然。最讓人感動的是,是他的寬厚仁慈。對家人,對大臣,甚至是對待曾經的仇人。
三代以下,能稱賢主者,漢文帝、宋仁宗與我明之孝宗皇帝!
他是一個好皇帝,更是一個好人。
雖然還沒有機會建立更大的功勳,但那只是因爲時間尚短。只要能把我在位的時間,荒廢的那些年——好像是十六年吧,都轉到父皇的身上,父皇一定能成爲一代明君。
而我,也許從來就不應該存在這個世上吧?
就像那飛去的鴻雁,在天空中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吧?
見朱厚燳已經認命,平臺立即連通各個位面,正式宣佈:“經播主葉昊推薦,聯盟認證,確認朱厚燳爲華國十大昏君,之第八名!”
“特此降下懲罰!”
“聯盟批准,並徵詢本人同意,將抹去朱厚燳在世間一切印記!”
“他從出生到死亡之間的一切事蹟,接觸的所有的人和事,都將消除與他相關的所有痕跡!”
“從此,世間再無朱厚燳!”
“鑑於其並非大奸大惡之徒,特允諾其最後願望,將其壽數轉贈於其父朱佑樘。並提醒各位帝王,身爲帝王絕不可只顧享受玩樂,而不顧百姓死活、國運興衰!”
“勿謂言之不預也!”
…………
朱厚燳,就這麼沒了?
徹徹底底的沒了?
比起身體上遭受的痛苦,這樣直接抹去一個人的所有存在的痕跡,哪一個更讓人可以忍受?
每天拼死拼活地專積分、消罪孽的朱厚熜,剛想張嘴說一句“太便宜他了”就緊緊地閉上了嘴,一個字都不敢往外崩。
狠啊!
真狠啊!
只是因爲朱厚燳於國於民沒什麼價值,就直接抹殺了,那麼我雖然遭受了處罰,卻屬於還有藥可救的了?
好死不如賴活着,受點罪也比直接消失了強啊!
這麼一看,播主對我好像也不錯?
下一秒。
站在乾清宮外的朱厚熜就呆住了,用力搖搖頭:“我在想什麼……我爲什麼會想起一個叫朱厚……朱什麼來着?哦,一定是因爲陛下和父王商議過繼我爲太子的事,而精神恍惚了。也不知道,陛下和父皇商量的怎麼樣了?”
屋內,朱佑樘正在和朱厚熜的親爹、他親愛的四弟朱佑杬在商量,到底誰當朱厚熜的爹比較合適——準確地說,是朱佑樘打算把侄子朱厚熜收爲兒子,以便繼承老朱家的家業。
隱隱約約間,似乎聽見親生老爹在推辭,未來名義上的老爹在力勸。
終於,爲了老朱家的家業計,爲天下蒼生計,他們達成了協議。具體內容是什麼樣的,朱厚熜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
反正,立刻就有旨意自宮中傳出,明令天下:
興王嫡子朱厚熜人品貴重,敏行慎言,可堪大用,宜承繼大統。即日起入駐東宮爲太子,入朝觀政!
待朕歸天之後,即位爲君!
若有異議者,天下人共擊之!
弘治三十四年某月某日
消息傳出,天下人額手稱慶。
陛下終於不再執拗,願意選擇宗室子爲太子了!
這天下終於迎來了他另一個主人了!
只是不知道,新的主人會像陛下那樣仁政愛民、內聖外王嗎?
在無人知道的一個偏殿裏,朱佑樘看着張皇后的靈位,喃喃說道:“皇后,我終於要去見你了。只是不知道,在另一個世界,能不能和咱們的兒子團聚呢?我知道,你沒有忘了厚燳,其實,我也沒忘啊!”
一片黃葉從門縫溜進來,飛到朱佑樘面前,恰好接住了他眼角低落的那一滴淚,啪啪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