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嫁鹹魚 >第97章 第 97 章
    糧草短缺一事雖然被隱瞞了下來,但將士們看到米飯變成了清粥,饅頭小了一圈,晚上守夜發的取暖的柴火也不夠用,心中難免會犯嘀咕。尤其是去年就待在西北的老兵,他們經歷過一次斷糧,餓着肚子上戰場的慘痛歷歷在目。就算他們不怕死,也不想死得太憋屈,至少不能因爲飯喫不飽使不出勁來,死在原來的手下敗將手上。

    史沛是幾個將軍之中和普通士兵關係最好的那個。有人問他糧草是不是又要不夠了,他只能搬出事先準備的說辭:“大夥兒都放寬心。糧草一直是夠的,只是這天越來越冷了,大將軍擔心會和去年一樣,大雪封路,導致糧草運不進來,所以纔想着未雨綢繆,現在省着點用。”

    然而這套說辭用一次兩次還行,說多了反而更讓將士們怨聲載道。

    “既然糧草足夠,爲何不拿出來給弟兄們用?每天兩頓清湯寡水的塞牙縫都嫌少,喫不飽怎麼練傢伙啊!”

    “夜裏還賊雞兒冷,半個晚上守下來,俺臉上僵得和啥似的。”

    “別說人了,再這麼下去,馬也要跑不動了。”

    ……

    眼看軍心日益渙散,武攸遠坐不住了:“再這麼對耗下去,就要把我們自己耗沒了!古時打仗只帶三日之糧,不夠就打,打贏了就搶,打輸了也比餓死好,我們的糧草可不只三日,爲何不能打!”

    營帳中燒着小小一盆柴火,能溫暖的地方只能周遭一圈。顧扶洲在柴火旁坐了許久,手是暖起來了,身上的盔甲還是冷的和雪一樣。他托腮看着搖曳的火焰,耳旁是武攸遠和史沛這幾日翻來覆去說了無數次的話。

    史沛搖了搖頭,不敢苟同:“小武將軍,你也說那是古時了。雍涼這麼大一座城池,若要攻陷,至少需要守城者十倍的兵力。”

    “但史將軍有沒有想過,西夏被我們耗了這麼久,情況肯定比我們更糟糕。這幾個月,我軍修工事,圍點打援,可謂是萬事俱備。再拖下去,日子一天天變冷,如果再和去年一樣被大雪封了路,那我們豈不是也成一支孤軍了?”

    “可如今的情況,即便我們能攻下雍涼,恐怕也會傷亡無數……”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武攸遠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史將軍未免太貪生怕死了。”

    “攸遠。”顧扶洲開口道,“注意你的措辭。”

    武攸遠被嚇了一跳,像纔想起顧扶洲就坐在身後:“大將軍竟然在聽我們說話?”

    顧扶洲擡眼看他:“不然?”

    “您總不吭聲,我還以爲您在想事情。”

    “想事情也不耽誤聽你們說話,一心二用是爲將者的必備技能。”顧扶洲往火裏添了些柴火,“你方纔的話過分了。去給史將軍道個歉。”

    武攸遠剛要開口道歉,就看史沛苦笑道:“我的確怕死,我怕的是弟兄們白白送死。將軍也好,伙伕也好,他們都是爹孃生的,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命啊……”

    武攸遠這就忘了要道歉的事,反駁道:“可現在不死人,以後會死的更多!”

    武攸遠和史沛都是不拘小節之人,又有過命的交情,一般都是帳內吵架帳外和。只要不是很過分,顧扶洲也懶得管他們。

    史武兩人爭論得激烈,顧扶洲走了也不知道。軍中正是用飯的時候,伙房前排着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隊。顧扶洲駐足於帳篷後暗中觀察,看到每個人領到手中的只有一碗稀粥,以及一個和林清羽拳頭差不多大小的饅頭,放在夏天都不夠喫,更別說是在這冰天雪地裏。

    一個又高又壯的男人領到饅頭後,沒和旁人一樣狼吞虎嚥,而是將饅頭揣進了鐵衣裏。顧扶洲有些奇怪,便悄無聲息地跟在男人身後,繞過一頂頂帳篷,來到馬廄前。

    男人喊了聲:“小林子!”

    正在餵馬的少年轉過身,清秀的臉上露出笑容:“江大哥!”

    男人把在懷裏揣了一路的饅頭塞進少年手中:“快,把這個趁熱吃了。”

    少年瞪他一眼:“一人就一個饅頭,我吃了,你喫什麼?趕緊拿回去。”

    男人死活不肯接:“我不餓我喫啥。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嘛,我和史將軍是老鄉,他特照顧我,我剛吃了他賞我的兩個肉餅,我早就飽了。”

    “騙人,我都聽見你肚子叫了……”

    顧扶洲正看得津津有味,身後冷不丁地傳來一聲:“將軍。”

    這種鬼一樣的身法軍中除了沈淮識沒有別人。沈淮識的傷還未完全養好,卻是個閒不住的,能下牀後就開始做一些力所能及之時。

    顧扶洲沒有打擾小林子和江大哥,帶着沈淮識安靜離開。“什麼事,小沈子。”

    沈淮識愣了愣,道:“前方探報,廣陽到雍涼的糧道已被大雪堵死,糧車運不進來,只能靠人一擔一擔地挑運。”

    顧扶洲回頭看了眼馬廄中的兩人,輕笑一聲,無奈道:“倒黴,我……好像沒別的辦法了。”

    顧扶洲明明是笑着的,沈淮識的胸口卻莫名地一窒:“將軍?”

    “走吧。”顧扶洲道,“去看看武攸遠和史沛吵完了沒。”

    營帳中,武攸遠和史沛的爭論果然還沒有結束。顧扶洲拿起從京城帶來的奚琴,隨手一拉,奚琴發出一道刺耳的聲響。兩人終於閉上了嘴,朝顧扶洲看來。

    顧扶洲語氣一如平常:“讓將士們痛痛快快地喫上兩日。兩日後,舉兵攻城。”

    武攸遠和史沛臉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武攸遠大喜過望,丟下一句“我這就去準備”便匆匆離開。史沛躊躇着,欲言又止。顧扶洲猜到他要說什麼,道:“武攸遠說得對,城總是要攻的,繼續拖下去,到時傷亡最會更慘重。”

    史沛沉聲道:“既然將軍已經下定決心,末將自會聽命。”

    “不用太擔心。”顧扶洲安慰他,“我有個辦法,說不定能在收復雍涼的同時,最大可能的減少傷亡。”

    史沛眼中一亮:“將軍有何妙計?”

    “妙計算不上。”顧扶洲賣了個關子,“到時候就知道了,我倒是希望用不上它,”

    這一日,下了數日的雪總算停了。清亮月光下,軍營裏似乎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又似乎更安靜了些。

    顧扶洲趴在牀上,藉着昏暗的火光,第一百零八次閱讀林清羽寫給他的家書。林清羽的家書中,很大一部分是講述京城的情況,偶爾也會迴應他在信中的情話。

    他給林清羽寫:入骨相思安紅豆,玲瓏骰子知不知。1

    林清羽回他:知。京中一切還算安穩,只是蕭玠蠢得讓我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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