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楠至極爲疼愛這突然蹦出來的孩子,生怕她會出其不意傷着他,總是表現得很緊張,將孩子護在身後斥責她:“季寥,你有什麼事衝我來,別把氣撒在孩子身上,他是無辜的。”
無辜?呵呵……
季寥捂着胸膛憤慨痛恨,“他無辜我不無辜嗎?我的父母不無辜嗎?餘楠至,你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你以爲我對你不怨不恨嗎?你以爲我單單只是想把氣撒在他身上嗎?不,我恨不得把你和他丟進大海里餵魚,但也不足以平息我體內的怒火。”
餘楠至身心發顫,難以置信一向溫柔的季寥會持續說着惡毒的話,不禁聲音微顫地詢問:“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你就不能大度些?”
季寥不可思議的把視線落在餘楠至的臉上,震驚到不行,“你還是人嗎?”
竟是這副若無其事、順其自然的態度說出那一句話,連旁邊的王二公子都看不過眼,忍不住幫她說話了,“餘總,你當年爲什麼不大度些放過她呢。”
餘楠至渾身僵硬,彷彿聽到什麼可怕的事,被嚇得忘記動彈。
記憶迴旋,當年謠傳程雙雙死的時候,作爲一個丈夫的他,真是害慘了季寥。
現在想想,爲什麼要一心想着治季寥於死地,爲什麼不大度些放過她呢?
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希望程雙雙活着,但又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當年的失誤,給季寥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害,以至於她現在揪着仇恨不放。
“程雙雙和這個狗東西還活着,你冤枉了我,反過來還成了我的錯。你說說,你相信的那些算什麼真相?”
偶然想起,她曾紅着眼說:如果真相來臨時……
如今,真的報應不爽。
餘楠至心痛大於悲哀,失聲好久纔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回復她,“我會補償你,你想要什麼,我都儘量滿足你。但是現在,我沒有時間和你在這裏廢話。”
說罷,不顧季寥仇視,蹲下來和餘思念說:“你能帶爹地去找你媽媽嗎?”
餘思念可高興了,重重地點頭“嗯”了一聲。
兩個人心懷喜悅轉身要走,絕口不提季寥一直以來的苦痛。
“餘楠至,你敢跟他去,我會讓你後悔。”
一句一字滿含危險,卻也阻止不了餘楠至雀躍激動的心情,他頭也不回,杵着柺杖牽着孩子旁若無人地走進電梯。
臨了,老管家還給她最後一擊,“你拿什麼來讓先生後悔,不自量力。”
撇下這句冷漠的話,老管家輕蔑地哼了一聲跟着離開。
此時此地,所有人的憐憫是那麼的灼熱,想要安慰她,但又找不到合適的話。
季寥蹲在地上環抱着自己,纖細的喉嚨裏發出壓抑的低吼,“五年,整整五年,你知道我那五年是怎麼過的嗎?”
現實很殘酷,餘楠至知道,但他無動於衷。
王二公子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想安慰也不知用什麼言語表達,只愣愣地在一旁忘記逃脫。
曾經成爲衆矢之的的季寥一瞬間又被推向高端,所有人都爲她鳴抱不平,艾特餘楠至說‘世界欠季寥一個真摯的道歉。’
然而當事人沉溺在白月光還活的喜悅中沒能自拔,網絡上的討伐通通無視,只按照思念的指示,他讓王特助開車前往。
“餘總,此事過於蹊蹺,我們……”
“好好開車。”老管家在一旁制止了王特助要說出口的話。
餘楠至摟緊孩子一直在顫抖,他怕這是一個夢,夢醒,所有的一切都化爲虛無。
“爹地,剛剛那個阿姨好凶,我們以後不要再跟她玩了好不好,思念害怕。”
聽着軟軟糯糯的童言稚語,餘楠至的心腸醉成一攤爛泥,“好,思念不想和她玩就不想,有爹地在,她傷害不了你。”
“阿姨爲什麼會討厭思念,是因爲媽媽嗎?”
薄夜心口一緊,下意識去看他,忽然間就想不出措辭來說。
餘思念再問:“是不是媽媽做了什麼壞事,阿姨看到我,所以纔會瘋。”
餘思念不明真相,可光是這一句話,就叫餘楠至萬箭穿心。
五年前,他誤認爲季寥害死了雙雙,所以一直對她懷恨在心,以殘忍的方式報復她一次一次又一次。
五年後,孩子找來,他才知道所有的一切全都冤枉了季寥。
剎那,想起季寥歇斯底里怒吼時的模樣,這顆砰砰跳動的心,猶如被刀剜去,痛到無法呼吸。
對於雙雙還活着的喜悅,漸漸被傷悲和愧疚沖淡。
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餘楠至沒有發現車子抵達目的地,還是餘思念推了推他,“爹地,媽咪就在那裏。”
愧疚的心一下就被激動叫醒,餘楠至猛然回神,從車窗內向外探去,這一探,徹底地睜大瞳孔。
他心心念唸的白月光就站在樹蔭底下發愣着,他以爲她還一如從前的,沒有想到會是這副病懨懨的光景。
她變了,醫院病服套在骨瘦如柴的嬌軀上,風吹着,似要隨風而去。
車子就停靠在她面前不遠處,但她的目光依舊在遠方眺望,好像在等着誰到來。
餘思念打開車門跑下車,屁顛屁顛地朝她跑去,邊跑邊大喊:“媽咪,我把爹地帶來了。”
程雙雙抱着孩子不可置信,全身都在發抖,但餘楠至抵達面前時,她的視線找不到他。
她伸手摸索着,摸了好一會兒,她才摸到餘楠至的胸膛,再摸摸,往上摸到他的臉,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下來了,她激動得哽咽着說:“楠至……是不是你?”
她的動作,像極了季寥失明時纔會做的。
他紅着眼眶,伸出手在她面前擺了擺,她的眼睛沒有波動,如一潭死水,看不見清明。
“你的眼睛……”他不敢把話說下去,生怕得知的結果不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