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青朝趙大夫家的方向走去。

    此去可能會遭到金氏的嘲弄奚落,左右她也不甚在意這些。

    不過等她敲響趙大夫家門的時候,金氏並沒有出現。來開門的是趙大夫,而且院子裏冷清的可以,像是再沒有其他人了一般。

    木婉青沒糾結什麼,金氏不在和她沒什麼關係,不在反而更好。

    “趙大夫,我去山上採了些草藥,你看用不用得到。”

    這些草藥是她專門爲趙大夫準備的,山上她所有認識的草藥都採了一些進去,還把買來的草藥也催生了一些放了進去,希望能儘可能的幫到趙大夫。

    趙大夫原本還有幾分不好意思的表情在看到攤在石桌上的各類藥材時,頓時變成了激動和難以置信,開始不由自主地上前將混在一起的草藥分類,時不時還捧起一把草藥拿到眼前細看,把一旁的木婉青全然忘卻了。

    木婉青沒覺得有什麼,自顧四處看看。

    照金氏的性子,如果見到她定然會出來破口大罵陰陽怪氣,現在沒出來,想來是不在家出門去了。

    正這麼想着,她忽然聽到偏房裏傳出‘咚’的一聲鈍響,像是人從牀上翻身摔倒地上一般。

    她正納悶,就見一旁的趙大夫丟下草藥急匆匆地跑進了發出聲音的偏房裏。

    難道金氏不是出門,而是病了?

    很快,趙大夫又急匆匆地從裏面跑了出來,來到石桌前急急地抓了幾味草藥丟進了藥臼裏,又跑去廚房。

    中途好像忽然間才意識到木婉青還在一般,眼前一亮,對她說,“青丫頭,你能先去偏房幫我看着她麼?一會兒就行,我這邊暫時忙不過來……”

    木婉青覺得她可能猜錯了,偏房裏面的人應該不是金氏,不然趙大夫不會讓她去照看。於是她點了點頭,朝偏房走去。

    不是金氏?會是誰呢?周寡婦?

    不,那聲音聽起來很輕,周寡婦無論如何也是個成人,即便瘦弱也不會太輕。

    偏房背陽,房間裏面並不明亮,裏面堆積着陳舊廢棄的雜物,空間中充斥着濃郁的草藥味和隱隱的血腥味。

    在衆多雜物中,她看到了躺在簡陋木板牀上的一個人形物體。

    不是金氏,也不是周寡婦,而是一個瘦小的女孩。

    那個讓她做出決定來找趙大夫的女孩。

    木歡。

    她並非是從外在上認出木歡的,只能依稀看出是個人,她是通過木歡周身翻涌着的劣質靈氣認出來的。

    饒是早就知道木歡可能被打的很慘,等真正看到時她還是狠狠吃了一驚。

    她是見識過殘忍的,不論修士、宗門、魔界的殘忍手段她都見過,絕大多數時候她都能冷靜理智的面對。

    眼前所見並不比她從前見過的更殘忍,但這次施暴的不是十惡不赦的邪惡修士,不是惡名在外的歪門邪教,更不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界生物,而是人,一個普通人。

    就是這一點,才最讓人無法接受。

    弱者並不更加善良,甚至人性中的惡意並不比修士要少。

    木歡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全身上下幾乎都被白布條裹了起來,白布上不少地方都滲出紅色的血和發黃的液體來,少數露出的身體,也都是傷痕累累的。

    右腿上綁着幾根樹枝固定,想來是骨折了。

    雙眼處也被白布纏了起來,眼睛位置都滲出血色來,只怕是保不住了。

    如果木婉青看不到木歡身上的涌動的靈氣,很大可能會認爲木歡活不下來了。

    事實上在這個時候傷成這樣,活下來的可能幾乎沒有。

    但她看得到,而她看到的一切表明,木歡身上的生機並未斷絕。

    木歡能活下來。

    木婉青心情複雜的看着面前正小幅度顫動着的軀體。

    她知道木歡應該是醒着,但不知道木歡想表達的什麼,是難以忍受的痛苦,又或者木歡只是想單純的證明,她還活着。

    她移開視線,只在木歡快要掉下木板牀時將她推了回去。

    木歡的身體很輕,感覺像把乾柴一樣,還沒有半袋草藥重。

    這時,趙大夫端着一碗漆黑的藥汁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藥汁灑出不少,到牀邊時,只剩半碗。

    趙大夫讓木婉青扶着木歡的身體,然後把聞起來就苦澀無比的藥汁給木歡灌了下去。

    喂得很順利,木歡配合的張着嘴巴把藥喝了下去,沒有撒出來,也沒有吐出來,乖巧的讓人心疼。

    喂完藥,趙大夫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確定木歡的狀態平穩下來之後,招呼木婉青走出了偏房。

    “這是怎麼回事?”

    木婉青語氣依舊平靜,但表情卻多了幾分重視。

    趙大夫見她如此平靜,心中早已把她當成大人來看待,她雖年紀小,但心智已然比許多承認更加成熟穩重。

    於是他嘆了口氣,這些話在他心中已經憋了許久了,一直沒找到傾吐的對象,現在有人想聽,他便開始把知道的一一說來。

    “這丫頭的右眼是雙瞳,她家裏人把她當災星看,動輒打罵。這次她祖母病死,祖父本就病了,又被這一打擊,險些也去了。”

    說到這裏,趙大夫嘆了口氣,“她祖母的病我是知道的,早在她回來之前就病上了,和她根本沒什麼關係。

    但她家裏人一口咬定老人是被她剋死,克病的,執意要打死她償命。

    一開始以爲是氣頭上說的氣話,只以爲讓他打一頓消消氣就好了,結果那真是往死裏打啊。

    這丫頭的慘叫聲隔着四五條街都能聽得到,一直沒停過。

    周圍的鄰居聽不下去,都去勸她爹別打了,再打真就打死了,她那後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在一旁煽風點火。

    這丫頭趁着她爹換抽斷的樹枝的時候跑出了一條街,但又給她爹抓回去,用石頭砸斷了腿,用樹枝戳瞎了眼……

    他爹像是中了邪一樣,完全不聽勸,紅着眼下手那叫一個重,最後是村長喊人把她爹制住,捆起來,纔算完。

    村長讓人把還剩一口氣兒的這丫頭送來我這裏,說是讓我看着治一治,嚥氣了就送回去。

    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覺得沒救了,誰知道她撐過了昨晚,還吃了一個杏子。

    剛剛我看了看,情況還是不樂觀,但比昨晚好了些,可能能活下來吧。”

    結尾的語氣是嘆息加感慨。

    趙大夫覺得,這丫頭即使活下來,以後也沒有好日子過。

    不說把她打成這樣的親爹,惡意滿滿的後孃,單就是她這一身傷,哪怕治好了以後也是個瘸子,瞎子,這日子要怎麼過下去呢?

    有人的命,真是比黃連還苦。

    聽完這些,木婉青沉默了片刻,問道,“要是她沒死,治好了之後會怎麼辦?再把她送回去?”

    那救她的意義何在?

    趙大夫明白木婉青話裏的意思,確實,把這丫頭送回去,也只是讓她那禽獸爹和後孃打罵,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打死。

    但是不把這丫頭送回去,又能送到哪裏去呢?

    誰會願意白養一個孩子呢?

    尤其在這種災年,自家孩子都喫不上飯了,誰會拿出糧食來養別人家的孩子,更何況還是傳說中的災星。

    這種事,難辦。

    兩人相對無言。

    木婉青比趙大夫想的多,她到底不是這裏土生土長的人,沒有那種根深蒂固的侷限思維。

    若是在修仙界,雙瞳,加上身負靈氣,已算得上是不錯的資質,木歡遭受這樣的對待,最好的出路就是修仙。

    可惜的是,末法世界沒有修仙這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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