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富貴雖然紈絝,但袁家可不僅僅是有錢那麼簡單,郡裏的官員與袁家有聯繫的不少,甚至袁家自己族內也供出了幾個小官,就算在京中也有那麼幾分門路。
他雖然不成器,未曾過深加入這些事情中,但到底是長子嫡孫,有些事情聽也聽過見也見過並不是全無所知。
正因爲知道一些卻知道的不多,所以纔會對這事格外畏懼。
他這時心中對這事已然有了猜測。
覺得是李木將這藏寶圖賣給了其他的勢力,或者李木本就是其中的外圍成員,由此這大勢力介入,以極快的速度挖出了寶藏,可能還發現了些別的什麼東西,所以纔會這般告誡通知他。
如果他對別人再提起此事,由此暴露了寶藏、李木,牽扯出背後的勢力,只怕這方勢力不會放過他。
從前他父親便仗着家中的財力權勢暗中派人除掉過敵對勢力的人,他看不慣,卻也無能爲力,只得當做什麼也沒發生,愈發沉浸在美色之中逃避這一切。
他家從前都能做到這些,這方勢力有着能寫出此般字跡的人,底蘊定然不是一般深厚,且這送信來的方式如此神不知鬼不覺,要取他的性命和送信一樣輕鬆。
這事他自然知道輕重,便是這方勢力不送信來,他以後也不會再提寶藏和李木的事。
他接着往下看去,接下來的內容,就是送他一處宅子,裏面有他要的糧食,讓他自己去取。
糧食!
他心神頓時振奮起來,一時壓過了剛剛的恐懼和後怕。
如此有底蘊有實力的勢力,想來不會少了他的糧食。
有了糧食,不僅眼下的問題能迎刃而解,而且在未來一年裏他們都不用再爲食物的問題擔憂!
在這一年裏,他應該能聯繫上避去京都的家人讓他們寄錢回來,又或者,他能自己做點什麼來賺錢。
經商什麼的,大略內容他都知道,此前只是太大意,又太想當然,餓了這麼久,受了這麼久的挫折,他已然明白了許多。
以後即便不會大賺,至少也不會虧掉太多。
而且在這臨渭,他還有三間鋪子兩處宅子,雖然現在都幾乎空着,也不好出手,不能當飯喫,但是等災情好一些的時候,這些可都是值錢的資產。
這糧食來的太及時了!
感謝這筆糧食,感謝這方勢力,感謝李木,感謝祖宗保佑!
袁富貴腦子裏將所有人都感謝一番,然後再度看向還被卡在窗櫺裏的鑰匙,想要立刻將鑰匙拔出來,立刻去看他的糧食。
但他用盡了喫奶的力氣,也沒能將這串鑰匙拔出來。
他擦了擦額頭,感慨了下人和人之間的差距,人家隔着那麼遠都能把鑰匙卡進窗櫺裏,他這麼用力卻不能撼動鑰匙分毫。
嘗試一番他放棄了,打算喊兩個有力氣的護院小廝來幫忙。
當時他來臨渭郡找樂子,身邊是跟着十來個護衛小廝的,原本負責照顧這外室和兩個孩子的婆子小廝護院也足有十來個,這邊的幾家鋪子,掌櫃夥計一家也得有十來個。
這些人大多都是袁家的奴僕,賣身契都在袁家,只有少數是聘來的。
這便是五十來人了。
當時泉陽郡遭難,他這邊做生意又屢屢受挫,意識到養不起這麼多人了,於是把那些聘來的人給些錢物都打發了,就這樣,也還有四十多人要養。
他一再思索,又將一批用不到和沒什麼印象的人也打發走,讓他們自尋生路去了。
這些人要麼是家裏的老人兒,要麼是有了感情,要麼是用慣了的,總之輕易不能遣散了。
其實不止這些,他這外室東娘父母雖早逝,沒什麼近親,但有幾戶遠親時常來往着,兩個族兄弟時常幫着照應東娘和兩個孩子。
谷</span>這些都是尋常人家,早就該斷糧了,也是他在救濟,只多兩個族兄,其他親人便顧及不過來,好在兩個族兄也沒有索求更多讓他一併照顧家人們,只是用這些糧食補貼家人。
如此,他便要管着三十多人的喫飯問題,一月差不多要一千斤糧食左右纔夠。
他正想着,忽然就聽幾聲喧鬧,眼見着一行七八個家中的小廝管事推搡着過來了。
“少爺,鄒管事他和幾個小廝管事偷糧食!少說得偷了一百多斤了!”
“你胡說!我跟了大少爺這麼久,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少爺一定會相信我的!”
鄒管事面紅耳赤的駁斥着,眼珠子卻心虛地四處亂飄。
袁富貴心中五味雜陳,這鄒管事確實跟了他很久,做事也一向可靠,雖然有點貪財,愛收錢,這對從前的他不算什麼。
但對現在的他,這很算什麼。
“說說吧,怎麼回事。”
“回少爺的話,這幾日我們這些下人分到的食物越來越少,只有上個月的一半。
這本沒什麼,我們的命都是少爺的,如今這年景,少爺還願意賞我們一口飯喫都是莫大的恩德。
但是小人發現,我們喫的少了,但糧食消耗的反比上月更多,疑心是生了耗子,所以一直注意着倉庫的動靜。
卻無意中發現鄒管事和他手下幾個人在暗中偷糧食出去,孫二爺一路跟着他們,還找到了他們偷糧食之後的去處!
現在他們的衣裳裏還有剛偷到的糧食!”
孫二站在人羣后面作證,默默地點了點頭。
看來這是人證物證俱全,犯人自己也心虛承認的簡單案件。
袁富貴只覺心累,懶得再去看跪在地上求他饒恕的鄒管事,只對那個口齒伶俐的小廝說道,
“我記得你,你叫楊路是吧,你哥從前跟着我的時候總提起你,說你聰明機靈。
你去把家裏的其他人都喊來,我有要事吩咐,去吧。”
楊路的哥哥是他的貼身小廝,當時沒跟着他一起來臨渭郡,留在泉陽處理事情,誰成想,後來泉陽會忽然亂起來,楊路的哥哥在保護袁家財產的時候,被災民殺了。
臨死前還讓楊路帶着一衆小廝跑出來報信,結果信送到了,但就只有兩個人還活着,其他都死了。
袁富貴只覺得災荒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裏,他比過去二十多年明白的道理都多,也吃了過去二十多年都沒喫過的苦。
看着很快聚集到院子裏的人,他做了一個決定,且越發堅決。
僕人不是越多越好,有些舊情也不必念,不忠的人,他不要了。
“這次和鄒管事一起偷糧食的人,你們自己離開,此後我們再無干系。
家中應該還剩二百斤糧食,沒有意外的話,這就是最後的二百斤糧食了,喫完這些,我就再也搞不來糧食了。
現在,誰想走可以站出來,我不怪你們,災年大家都有活下去的權利。”
沒人站出來。
“咱們主僕一場,想走的人我給你們五斤糧食,送你們自謀生路。”
這話一出,原本安靜的人羣中,陸續站出來不少人。
一個、三個、五個、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