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只小小地開了條縫確認了一下,就立刻把木盒關上收入袖袋裏,然後面容沉穩地看向木婉青,給她一個只有他們兩人能看懂的眼神,

    “你有心了。”

    木婉青笑的走心,“師父喜歡就好。”

    她在這裏沒留多久,午飯前就離開回家喫飯去了,自然也就不知道之後白石和黃安平兩人關於她的那番談話了。

    黃安平把衆人趕去喫飯,關上了西廂房的門,房裏只有他和白石兩人。

    他笑呵呵地把另外兩包薑糖收進櫃子裏,然後走到白石對面坐下來,說道,

    “拿出來給我瞧瞧,小青姑娘給你送了什麼好東西。

    我現在可是回過味兒來了,感情這麼好的薑糖只是配菜,主菜是那個不起眼的小木盒子啊。

    快給我說說裏邊是什麼?”

    白石回過神來,見自己老友這般熱切,心知是瞞不過去了,於是主動取出木盒,打開來給他看。

    “呦!大手筆啊!

    這是七十年份的野山參,品質也相當不錯。

    雖然沒有她上次託咱賣掉的那支那麼出採,但已經比百草堂這般年份的山參強多了!”

    黃安平對着這支野山參嘖嘖稱奇,還小心的湊近撥弄兩下。

    在切實驗證過這野山參的價值後,他才移開眼睛去看端坐一旁喝茶的白石,

    “你不是向來不肯收人貴重東西的麼?

    怎麼這次這般隨意就收下了,這不符合你的性格啊!”

    白石語氣平淡,

    “我不收人東西,是怕會欠人人情,以後被迫會上賊船,就像太醫院裏的那些前輩一樣。”

    “那現在呢?”

    “現在,我自願上她這艘賊船。”

    黃安平沒忍住噴笑了,

    “我認識你這麼多年,第一次發現你還會開玩笑。”

    白石沒笑,臉上每一絲皺紋都透着認真,

    “她心地清明,不會爲惡而惡,爲殺而殺。”

    “你這麼自信?如果她會呢?

    人心可是很難猜測的,好人可能會變成壞人,壞人也可能會變成好人。

    真真假假,好好壞壞,分不清的。”

    “只要不是極惡,我就沒有看錯人。

    如果她以後會成爲極惡之人……

    那是我錯了,也是這世界錯了。”

    黃安石感慨不已地看着坦然說出這般話的白石,明白他是認準了這事的。

    兩人相識了大半輩子,又爲了同一個緣由避世來此,幾乎算是一個人了。

    “好吧,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既然你自己想通了,那就不用我勸了。

    青姑娘這條船,不管是不是賊船,我們都已經上了,斷沒有中途下船的說法。”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皆是志同道合的光,一如幾十年前的時候。

    ……

    木婉青不知道這些,她只知道,接下來的一年中,不少時間都要在濟民醫館度過,早給些好處也是應該的。

    她從空間裏取了七袋薑糖回家去。

    這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未免太敗家了些。

    即便對她們一家,也有些過了,尤其前幾天還買了好幾斤紅糖飴糖這些。

    畢竟薑糖雖然好喫,卻也不能當飯喫,貴且不說了,喫多了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不過她早就想好了應對的法子。

    “別的糖一時喫不完又壞不了,可以以後喫。

    薑糖存不了那麼久,我們幾個一天喫一點,一人一個月也喫完一包了,更不要說有時候一天不止喫這麼些了。

    也就剩下一二包而已,留着招待別人,或是分給小孩子喫都可以的。

    娘以前不是提過,要送小弟去學堂讀書嗎?”

    於是本來就不是真的責怪她的劉氏就被這最後一句話帶跑偏了,關注起送孩子去學堂的事。

    “元良過年就四歲了,確實該去學堂了。”

    “等過段時間,元良適應了這裏的生活,天氣也暖和些的時候,我就去打聽鎮上學堂的事,娘不用擔心這些。”

    聞言,劉氏面上的擔憂果然散了去,眼神複雜地看向她,眼神朦朧。

    裏面半是慈愛,半是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不知是在看她,還是透過她在看別的誰。

    木婉青不知她在想什麼,也就沒有打擾她,徑自坐到一旁去裁剪布料了。

    這兩天她們忙着做新衣裳,雖然眼下身上穿的都是幾個月前新做的衣裳,但新年總要有那麼點講究的地方。

    這會兒是趕不及全做新的了,好歹做個新外衣、夾襖穿着沾沾喜氣也好。

    畢竟,她們沒有別的可以講究。

    爲了趕在年節之前做好新衣,她也不上手幫忙。

    一開始她只是幫着裁剪布料、拍打棉花給劉氏打下手,後來眼見時間趕不及了,她也趕鴨子上架,在劉氏的簡單指導下開始縫製衣裳。

    好在最後終於踩着時間的尾巴趕上了。

    更值得慶幸的是,她縫製的那件衣裳竟然還意外的不錯,沒有什麼大問題。

    她看着很是滿意。

    劉氏在細看過衣裳後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衝她點點頭,

    “青姐兒還是有些天分的,用心跟着我學一段時間,靠針線養家不成問題。”

    自然,這個可以養家的程度,距離她的程度還差着一截兒。

    但是相對普通人家一年十兩銀子可以喫飽飯、二十兩就可以過得很滋潤的水平來講,確實是能養家,甚至還能過得不錯了。

    劉氏把新衣裳疊起來放在每個人的牀頭,這樣第二天一早就能直接穿了。

    幾人做衣裳熬得晚了些,腦袋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

    總之,在人們還沒怎麼反應過來的時候,新年就這麼來了。

    木婉青穿上了昨天趕出來的洗衣裳,綁着劉氏做的水紅色的髮帶,站在銅鏡前,看着銅鏡裏映出來的已經有些陌生了的那張臉。

    不止是五官變了,就連眼睛裏的神韻都大不相同了。

    她伸手輕輕觸摸着自己的臉,銅鏡裏的人也做了和她一樣的動作,她叩問自己的內心。

    這還是我嗎?

    但隨即她就清醒過來,爲自己剛剛的茫然失笑。

    這不是我,又能是誰呢?

    這是我,只是不是從前的我了。

    她推開門,冬季的寒風吹在她臉上,帶來一陣涼意。

    人總是要告別過去的。

    辭舊,迎新。

    她看向對面的房間,貼着紅福字的房間里正傳來稚子的笑語和陣陣食物的香氣。

    這就是現在的她所追求的生活,一切都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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