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楚長風和秦川,站在這座小城的郊區,距離海岸線,只有幾千米,甚至可以聽到海浪拍打的聲音。

    一縷黃昏帶來的光輝,最後覆蓋在這片地方,卻沒有一絲的溫暖,只有冰冷。

    在兩人面前,本該有一片建築區,但此時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廣場,不見任何一人。

    就算老周不死,他也多年沒有回過家鄉了,物非人非,他曾經所告知的地址,現如今早已被拆遷,只剩下了一個廣場,看起來建了有幾年了,已經有些老舊。

    “秦川,去找當地部門調查下,看老周父母,還有他的妻兒搬到哪裏去了。”楚長風吩咐一聲,語氣平淡,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傷。

    本該榮譽歸來,揚名家鄉,受萬人敬仰,可卻埋骨他地,一身榮光,無人知。

    “老周,我代你衣錦還鄉,可家鄉已不在。”楚長風微微閉上了眼睛,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後,再度睜開,獨自一人,一身黑衣,站在廣場之上,點着了一根香菸,凝望遠方。

    大海洶涌,幾隻雪白海鷗飛過,發出孤寂的叫聲,夕陽很快落山,最後的餘暉,從背後投來,把楚長風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半小時後,秦川回來,以他的身份,調查幾個曾經住在這裏的人,不是什麼難事。

    “楚帝,查到了,老週一家,在三年前就搬走了。”

    “三年前。”楚長風聽後,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笑容。

    就算老周沒犧牲,他回來也趕不上搬家,或許老周父母,還有他的妻子,不想讓老周擔心,打算搬家之後,纔打電話通知老周。

    但是,老周已經不在了。

    可想而知,他父母,他妻子,聯繫不上老周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且,更殘酷的是,老周家人,或許以爲老周還在服役,只是沒空聯繫家人罷了。

    一家之主,征戰沙場數年,終究沒有回來。

    哀!

    更哀的是,這個消息,家人不知道。

    “帶我過去。”楚長風掐滅香菸,屈指一彈,相隔幾米遠,直接飛入垃圾桶。

    秦川開車,在這座臨海小城兜兜轉轉十幾分鍾後,車子停在一片破爛的城中村。

    這裏非常破舊,道路都是坑坑窪窪的,紅綠燈也是東倒西歪,一條條陰暗的狹窄街巷,在這片地方如蜘蛛網般伸開。

    路邊是一些小門店,非常的破爛,也基本上沒有多少客人,還有一些居民,在門口用爐子燒水,煙霧繚繞。

    “生活在這地方麼?”楚長風問道,眉頭微蹙,既然拆遷了,應該住在小區裏,又怎麼會住在此地。

    “這我倒沒問。”秦川說道,語氣有些自責。

    楚長風沒在說什麼,走在破爛的小巷中,頭頂上便是雜亂的電線,和麻花一樣擰在一起,只能看到一小片灰濛濛天空,非常壓抑。

    還有一些小網吧,遊戲廳,藏在路邊的角落裏,門口蹲着一些小青年。

    髒,亂,差,這三字,正好概括了城中村的環境。

    一個頭發半白的大媽,守着一個小推車,上面是一個烤爐,飄出濃郁的番薯味。

    在城中村討生活的人,都不容易,哪怕這麼一個烤紅薯攤,也是維持生計的路子。

    這個時節,天氣還不夠冷,時間也不夠晚,沒有幾個來買紅薯的,一天下來的收益,十分有限。

    大媽年紀有點大了,推車沒固定好,順着地面往前滑,她用盡全部力氣去拉,也沒能拉住,反倒被推車帶走了。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穩穩的按在了推車上,令其牢牢盯住。

    “大娘,您沒事吧?”

    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大媽擡頭看去,發現身前出現了兩個黑衣青年。

    “我沒事,真是好心人啊,謝謝你們啊。”大媽感激的說道,雖然生活艱苦,歲月在臉上留下了滄桑,卻依舊非常樂觀,說話的時候,臉上掛滿了笑容,真誠,慈祥。

    看着面前的大媽,楚長風喉嚨有點哽咽:“大娘,我看你年紀不小了,怎麼還出來擺攤?

    “不大呢,在家閒着也是沒事幹,還能幫媳婦分擔分擔。”大媽笑着說道,是個很堅強的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雖然生活艱難,可也沒怨天尤人,對未來抱有憧憬。

    “老太婆,拿三個烤紅薯!”

    就在這個時候,三個少年,可能剛上完網,哈欠連天的走過來,語氣隨意的說道。

    “你們三個,今天可不許賒賬了啊。”大媽認識這三個少年,對方似乎沒少在她這裏賒賬。

    “肯定帶了啊,快點給我們裝起來,都快餓死了。”少年不耐煩的說道,等待的時候,熟練的抽起煙來。

    紅薯裝好後,三個少年拿到手裏就跑。

    “錢還沒給呢!”大媽呼喊道臉上露出焦急之色,她哪裏想到這三個小子說有錢卻不給錢,三個紅薯要不了幾個錢,但對於大媽來說,一天都賣不了幾個錢,虧個幾塊錢都非常心疼。

    年紀輕輕,連老人家也欺負,楚長風眼神有點冰冷,對秦川使了個眼色。

    秦川點了點頭:“大娘,你在這裏等着,這三個小夥子我認識,我幫你把錢要回來。”

    “可別打架啊。”大媽呼喊道。

    “不會打架的。”楚長風安撫道,打架雖然不至於,但這三人被秦川一頓揍估計少不了。

    也就三兩分鐘,秦川回來了,手裏是三個來沒來得及啃的烤紅薯,還帶回來了五十塊錢。

    秦川看着楚長風,有些可氣的說道“都是這幾個小子以前欠的。”

    楚長風聞言,眼神微冷,一個紅薯,不過兩塊錢,五十塊錢,等於說,那三個小子,在這裏買了二十五個紅薯都沒給過錢,小小年紀,就已是慣犯,以後註定是蹲牢房的命。

    不用問楚長風也知道,秦川狠狠教訓了一番,買東西不給錢可恥,買老人的東西不給錢更可恥。

    “太謝謝你們兩個了,今天真讓我遇到了好人。”大媽非常開心的說道,執意拿出兩個紅薯,一毛錢也不要,一人一個。

    楚長風啃了一口,點頭說道:“很香。”

    “香就多喫點,你們幫了我大忙。”大媽看楚長風兩人喫的開心,她自己也開心不已。

    “大娘,今天的所有紅薯,我都要了,你早點回家吧。”楚長風吃了幾口,語氣有些內疚的說道,老周命葬邊疆,如今他的母親,年近六十,卻還要在外擺,爲了賺那麼綿薄的金錢,還要被不學無術的小流氓欺負,這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年輕人,你可別開玩笑,我這有幾十個紅薯呢,你哪能喫的完。”大媽並未因爲有人要下所有紅薯而高興,而是擔心對方喫不完。

    這種細微的關懷,讓楚長風一時之間,情緒動容。

    “我有很多朋友,帶給他們喫,可能還不夠分的。”楚長風笑着解釋道。

    “那好吧,我先裝起來。”大媽相信了楚長風的解釋。

    “不着急,我看這推車挺重的,我們幫你送回去吧。”楚長風藉故說道。

    “那可多不好意思。”大媽萬般不肯,使命拒絕,對於這樣忠厚的老人來說,接受別人太多幫助,心裏十分過意不去。

    不管什麼說辭都用上了,大媽還是不同意,最終楚長風不得不慎重說了一句:“大娘,其實,我們是老周的朋友。”

    “老周?”

    “周爽。”楚長風說道,臉色凝重,提起這個已逝的兄弟名字,只覺得沉重無比。

    一開始不說,楚長風就是擔心,若是如實告訴老人,怕她承受不住。

    老周是獨生子,若讓老人知道他犧牲在邊疆,該是何等擔心?

    就算老人家,在過去的三年中,有過這種懷疑,但畢竟沒人證實,在他們的心中,依然還有着一絲盼頭。

    楚長風不想把這一點盼頭,都給硬生生毀滅。

    “你們是爽子的朋友啊?”大媽驚訝不已,趕緊用手拉住楚長風,秦川二人,顯得格外親切。

    “你們是他的戰友麼?”大媽急切的問道。

    最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縱然沒直接說明自己身份,只是說是朋友,但爲人母親,看到一點可能,還是急切問道。

    “是。”楚長風,終究還是沒有選擇撒謊,欺騙一個老人,縱然是善意的謊言,卻也於心不忍。

    “爽子怎麼樣了?都幾年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呢?”周爽母親眼中露出令人心酸的渴望光芒。

    “國際局勢複雜,老周表現出色,上面不肯放他回來,平時挺忙的,不讓隨意打電話,可能寫過信,但我看你們搬家了,也許他不知道。”楚長風隨口說道。

    承認是戰友關係,卻沒有告訴對方周爽已經去世,這是最後的原則了,雖然心如刀絞,但楚長風知道,不能就告訴老人家真相,對方承受不住。

    “是這樣啊。”周爽母親鬆了口氣,“既然都是周爽的好兄弟,快回家家裏坐着,別在這待着了。”

    老人家心很善良,也沒多想什麼,趕緊招呼楚長風二人隨他回家。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