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急促的聲音不住在腦海深處盤旋不下,擾得雲晚心煩,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主人,醒過來呀!]
“別吵,我睡會兒……”
她擺擺手嘟囔一句,順勢翻了個身。
[再睡就大事不好了!!]
玄靈的語氣比先前還要着急,雲晚迷濛中想起來自己身處無極宗,此念一出,睡意頓時消退,她雙睫輕顫,徐徐睜開了眼眸。
四下靜謐,牀柱前的燈架上燃着青燭,具體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
雲晚緩緩撐起身子。
殿內流轉着陰沉暗悶之氣,氣息與體質相沖,讓她生出些許的不適之感。雲晚調整脈息令自身適應,赤腳下塌,撩開玉珠串連而成的連珠帳,一腳一腳順着臺階往下。
入眼所及皆是壓抑的暗色。
烏頂石壁,殘燭霧影,柱樑由獸骨所鑄,鎖着魔魂,傾瀉在外的怨氣形成縷縷薄煙。
不必想,這裏定是魔界幽殿。
無極尊者竟然真的偷偷把她送了過來。
雲晚收緊雙拳,對雲萬山的恨意再次加重。
“醒了?”
頸後猛然生起聲音。
男子嗓音低冷,隱約透出幾分熟悉感。
雲晚回眸,那人身姿慵懶地依在榻上,墨發黑袍,眉眼冷雋,額心綴着烈火浮雲紋,襯着氣質越發的勾魂冷峻,他的雙眸穿過嫋嫋煙紗,直勾勾望了過來。
申屠危?
不對,是墨華。
她的心神搖晃一瞬,眨眼之間,墨華便閃身來到眼前。
他奪了申屠危的肉/軀,用與謝聽雲同出一轍的容貌面對着她。
墨華打量她,就像打量到手的獵物。
從她的每根頭髮絲到腳底,細緻入微,最後就連衣衫上的雲紋都沒有放過。視線就像長久蟄伏在暗處的狼一般,陰鷙含笑,令雲晚的後背陡然生起一股寒氣。
雲晚頭皮發緊,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
果真下一瞬,手腕就落在男人粗糲寬厚的掌間,腰身一緊,她如同一個布包被他扛在了肩頭。
雲晚:“……”
雲晚:“???”
墨華三步並兩步走入內殿,粗暴地扯去裝飾在睡榻前的連珠帳,重重把她丟了上去。
淦!
大事不妙!!
雲晚頭腦一片空白,條件反射朝墨華踹出一腳。
看出意圖,他擡指一勾,雲晚伸過去的腳不受控制地彎曲回去,四肢如同被釘在牀板上,任憑她怎麼動都移動不了分毫。
墨華耷拉着眼梢,似笑非笑。
他的指尖攥着一條極其細淺的銀絲,以常人肉眼根本看不見,那條銀絲蜿蜿蜒蜒,勾連在雲晚胸口處,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聽聞我那師弟甚是喜愛你。”
墨華施着控傀術,術法操控中,雲晚宛如提線木偶般不能自主行動。
她不動聲色地與那根線抵抗着,惡狠狠地嗆聲回去:“管好你自己。”
墨華並不惱,反而笑了出來,逐漸逼近,最後竟將整個身子都抵到了面前。
雲晚心絃緊繃,偏又退無可退,躲無可躲。明明是和謝聽雲一樣的臉,卻讓她無端生出厭惡。
她怕,但不露怯,緊緊咬着脣,不讓看他看出絲毫情緒。
墨華嗓音淡淡地:“我就喜歡搶他所喜的;殺他所愛的。”說罷垂眸,在她發間嗅了一嗅。
雲晚表情扭曲,雞皮疙瘩瞬間起了滿身。
她此刻才意識到琉塵先前送給她的靈印已經被取走,沒了靈印加身,靈力傾瀉外露,潺潺細密如溪水,清澈充盈在周身每一寸。
完了。
雲晚吞嚥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墨華的神情,就連每一個細微的眨眼都不敢錯過。
思考半晌,她決定使用迂迴戰術。
謝聽雲三字一出,墨華表情驟變,就像聽到世間最污濁之物一樣,臉上寫滿憎惡。
此計可行。
雲晚順勢問下去:“你們不是師兄弟嗎?你爲什麼討厭他。”
“師兄弟?”墨華坐直身體,後背依着牀柱,想到昔日種種,不禁冷淡而嘲諷地呵了一聲,“是啊,師兄弟。所以我活該替他們承受苛責;活該替他們一次一次地朝人賠禮道歉。無論他們所犯何錯,最後被師父訓斥的永遠是我這個大師兄。”
提及往日,墨華字字冰冷,“誰讓他們是師門榮光,而我只是個百年都難破金丹的廢材呢。”
雲晚啞口無言,好半晌都不知如何吱聲。
“還有。”墨華向她勾脣,眼底寒芒更甚,“他們就連補劍的錢都要從我這裏搶,同門百年,我替他們負債無數,最後連個茶錢都難以掏出。”
哪怕過了這麼久,想到這裏他仍是感到委屈。
謝聽雲未入門前,墨華僅有琉塵一名師弟。
琉塵性子溫和,乖巧懂事,他年長他百來歲,也樂得照顧,偶爾師父偏心,雖有不甘,卻也願意忍耐。直到謝聽雲入門,一切都變了。
新來的師弟今兒去左山頭挖靈石;明兒又去右山頭對劍單挑,不是打壞這座山就是砍爛那座門,可謂是沒有一日清閒的。
師父常年閉關,墨華身爲大師兄,每天不是在道歉賠償,就是在道歉賠償的路上。偏生他是千年難一遇的天靈根,哪怕丟失一縷魂,失去一塊骨,修爲實力也飛速增長着,那是墨華望塵莫及的天賦。
得徒如此,清虛道尊自然想將最好的給他。
不管是天材地寶還是祕境奇遇,師父都先緊着謝聽雲。
那時的墨華勸誡自己沒關係,哪怕師父偏心,起碼還有師弟。可是漸漸地發現,就連一手帶大的琉塵都更親近小師弟。兩人本就是奇才,一年築基,三年結丹,修爲步步高昇,最後留在原地踏步的僅剩下墨華。
他就宛如一個老媽子,跟在他們後面處理一攤爛事,偶爾再撿些他們不要的。
師父總誇他懂事,可是懂事就活該如此嗎?
墨華眼梢澀紅,不知是不甘還是氣憤,嘴角微微抖動着。
雲晚早就對謝聽雲的敗家見怪不怪。
拋開他本身不談,養那把劍也要耗費不少精力和財力,墨華心有怨氣也能理解。
雲晚張了張嘴,嗓音乾巴巴地:“他……他欠你多少,我、我替他還。”
墨華冷冷一笑:“還?你還得起嗎?”
謝聽雲所欠他的數不勝數,她一個小修士,用什麼來還?
雲晚頓了下:“千萬以內,還是還得起的。”
墨華呼吸一窒。
見她眼神平和,並不像是說笑。當即又是一團火氣,“本座不要錢。”
“那你……”
墨華掀身而來,緊緊掐住她的下巴,眼神涼涼的:“你說……我想要什麼?”
雲晚一愣,拼命掙扎起來。
這點掙扎在墨華看來只是無謂的抵抗。手指控線,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精緻白瑕的面龐升起點點嫣紅,因緊張,就連從她身體裏飄蕩出來的靈力都變得凌亂。
“謝聽雲那日殺我之時,未見半點猶豫。我像那碩鼠似的日夜躲藏,百年來,我設想過萬來種報復之法,如今卻是被我找到了。”
他說着虎口收緊,雲晚只覺下頜生疼,連牙齒都如同快要掉下去似的酸脹,他一字一句,“謝聽雲此生最厭旁人動他東西,倘若我要了你,你說他會不會氣惱?”
媽的變態。
不過……
雲晚放棄反抗,極力剋制着呼吸,平靜誘惑着:“我儲物袋裝了三百萬靈石,你真不要?”
墨華盯着她那張過度豔麗的面頰,啞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