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聽雲眉眼倨傲,又令墨華憶起極爲不快的過去。

    許是唯吾獨尊慣了,謝聽雲從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裏,少年之時,他便是以這等姿態一次次挑釁於他,幼年時的記憶加深心底裏的那絲厭惡,墨華強忍煩躁,壓低聲:“這些人是如何闖入的?”

    魔界結界重重,謝聽雲能完好進來是因爲他提前授意,那麼其餘人呢?難不成整個魔界把守都是瞎子?

    望着堂而皇之在殿內撒潑的妖族和李玄遊等人,墨華更加不快。

    面對逼問,嫦曦像是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出,不慌不忙,淡聲幾字,“放心,他們出不去。”這話說得溫柔,偏生語調寂冷如河,瀲不起半絲波動。

    墨華倏然想到些什麼,緘言未語。

    兩人對話低淺,雲晚因離得近,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心底不禁打起鼓來:李玄遊他們能平安抵達這裏而不被發現,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八方罡。

    八方罡通三界四海,若事先有人在此處開啓陣門,那麼宿問宗衆人便能平安抵達,而不被打草驚蛇。

    可是……嫦曦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她早知道他們會通過八方罡抵達魔界?是想請君入甕,一招制服?

    若事實如此,嫦曦又通過何人何事知道的八方罡?

    李玄遊曾提及過,八方罡是祖上設下的陣法,除了宿問宗留下的幾人,外人一概不知,嫦曦早已歸屬魔界多時,更不會知道八方罡的存在。

    雲晚羽睫微閃,不動神色地觀察着嫦曦,暗自多留了一個心眼。

    “想搶婚?那便來試試。”

    謝聽雲不理會墨華的嘲諷,身形一閃,已提劍衝來,劍光寒芒,招招皆是殺意。

    墨華腳尖未動分毫,修長的指尖一勾,站在旁側的雲晚不受控制地擋在她面前,而那劍心所指,正是胸膛。

    謝聽雲眼神凌然,劍勢迅速一收,突然回收的劍意反衝神脈,氣息驟然變得凌亂。

    他身形不穩,踉蹌地後退兩步,呼吸跟着失去節奏。

    謝聽雲閉目調整氣脈,再睜開時,眼裏已失去了所有溫度。

    雲晚定定地注視着他,如鯁在喉。

    指尖攥緊鬆開,鬆開攥緊,任憑不甘翻涌,也難以掙開緊纏於心房的傀線。

    墨華牽着那根薄線,似笑非笑:“怎麼,你就這點本事?”

    跟在身後的宿問宗等人也都沒有了動作。只要墨華捏着那根傀線,雲晚受他操控,那麼他們就不能輕舉妄動。

    局勢陡轉。

    魔界衆徒也暫且收起緊張之意,頗爲挑釁地面向衆人。

    謝聽雲握劍的指骨收緊,雙眼無波,脣角滲出絲絲血跡。

    他舊傷未愈,先前那一下約莫又傷及患處。

    雲晚喉間發乾,少頃,眉目堅定。

    [玄靈,扯斷那根線。]

    玄靈一窒:[又、又來?]

    傀線不同於挖金丹。

    強取金丹起碼有活的可能性;可是控傀術勾連的是心臟與三魂七魄,強斷傀線,傷得自然也是天脈魂體,更別提那傀線是由渾濁魔氣接連而成,若斷線中途魔氣與自身道氣所混,更是傷上加傷。

    上次剝離金丹就讓她不願了;再來一次,玄靈更加抗拒。

    [動其身;傷其骨,方能破道法,立本源。]雲晚催促道,[別怕,來吧!]

    她的體質早已千錘百煉,雲晚不相信連一條傀線都掙脫不了。

    若她能順利渡過此劫,那麼修爲將再升一層;若渡不了,那麼天命如此,怪不了誰。

    玄靈還在猶豫,雲晚再次催促:[快些!別磨蹭。]

    只有傀線沒了,謝聽雲和其餘人才能沒顧慮地動手,要是傀線一直捆在她身上,那誰也別想走。

    玄靈感知到主人氣脈裏的堅定,靜了瞬息,決定下手破術。

    雲晚已經做好準備,深深吸了一口氣,仰起臉衝謝聽雲露出一抹笑。

    這個笑容純澈,帶有幾分決絕。

    謝聽雲登時一愣。剎那之間便明白了她的意圖。

    玄靈揮放出無數靈力纏裹至心脈處,雲晚覺察到靈府動盪,隱隱約約看見那條靈動輕盈的活線正在被以蠻力拉扯。

    不疼。

    無知無覺。

    宛如陷於天地混沌處,失去感知,失去五感,以一人魂脈與那根濁線相抵。

    線的那頭勾着墨華。

    他總歸意識到反常,不可置信地瞥了過去。

    “她……她在強破傀術!”

    殿內有人看出雲晚欲意,當即驚叫出聲,瞬間,無數視線都詫然地看向她,其中自然也包括無極尊者與雲夫人。

    雲晚身形欲墜,脣間的殷紅點綴在皙白如霜的面頰上,更映神色蒼白。

    當中有人竊竊:“她會死的……”

    控傀術,以魂爲餌,控以其身,攝其心。自古以來都是主人操控傀儡,還未見傀儡敢反抗主人的。

    她這是不知死活,自取滅亡。

    雲晚那張精緻的面頰慢慢地失去明豔,像蒙上灰的宣紙,黯淡,涌着死寂。而周身靈脈動盪,顯然是受到不小的影響。

    柳渺渺惴慄難安,不禁急喊:“師妹,你別衝動!”若穢息與道力所混,怕是會有損三魂,一輩子變成供人驅使的屍傀!

    “謝聽雲,你想想辦法!”

    面對惶恐的幾人,謝聽雲顯得較爲沉寂。

    心有千念者,怎會甘於被小小的一根線所操控。她願意去做,那麼他選擇相信。

    雲晚封閉五識,專心斷線。

    纏繞在墨華指尖的那根傀線發出細微的震顫,線脈不穩,竟隱隱有斷裂之象。墨華心頭一噎,忙設法加固傀線,奈何玄靈已緊護心門,魂術不得進身,更別提重新牽引其心脈。

    難不成還真能讓她逃了?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毒辣,既留不得,便只能殺之!!

    嫦曦看出墨華意圖,毫不猶豫放出靈針,蘊含着劇毒的銀針勾布成密網,穿破空氣,直刺向雲晚丹田。

    “不好!”

    柳渺渺驚呼一聲,胡弦奏出音波,然而毒針瞬息之間就來到雲晚面前,根本不給柳渺渺救人的機會。

    眼看那尖銳的寒針要刺入她的身體,靈風飄起,毒針全部反衝向嫦曦所在之地,她瞳孔一震,氣脈不穩,揮袖扯去陣法,定定地看向雲晚所在的方向。

    傀線已斷。

    那根斷開的魂線猶如碎裂的珍珠般漫天四散,灑落金光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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