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晚面對向阿黃。

    透過那頭溼漉漉的髮絲,她看到他那雙澄澈的眼神之中寫滿無助與委屈。雲晚心中絞痛,很想伸出手摸一摸小動物的發頂,可是後面很多人都看着,就連安慰的話都不能說半句。

    阿黃好像讀懂她的爲難,沒有失落,金黃色的睫毛對着她一眨,竟如同安慰那般。

    雲晚壓低嗓音問:“傷害柳渺渺的妖是哪隻?你看見了嗎?”

    阿黃點點頭。

    他不會對主人有所隱瞞,“有……有其他妖族襲擊她,我……我想保護她。”阿黃不怕鞭打,也無懼死亡,只是唯恐主人會誤會他,不要他,這對他來說是比下黃泉還要殘酷的懲罰。

    阿黃用力擠出一句:“我沒有傷害她。”

    自從和雲晚在一起,他們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修士與人類。

    每天還會偷偷地給山下的老人砍柴;小朋友的風箏飄到樹上他們也會幫忙摘下來,還會假裝小動物和小孩子們玩兒,再也沒有做過一件惡事。

    那日柳渺渺穿的衣服和雲晚的一模一樣,見她遇險,阿黃便毫不猶豫出手幫忙,誰成想……

    阿黃的目光歸於落寞。

    水牢空蕩,他的話激起波浪。

    一名弟子聽不下去,當即站出來,神情顯出暴躁:“師妹莫要相信他的話!他們妖族滿嘴謊言,見你心善,便扯謊博你心軟,要我看直接給他施加墜心咒,看這妖物說還是不說!”

    墜心咒乃刑咒,在受刑者心口處種下咒蟲,之後每時每刻都要忍受嗜魂之苦,若受刑者撒謊,咒蟲將直接撕裂心脈,不管是妖還是魔,都承受不住此等酷刑。

    柳渺渺那邊耽誤不得,弟子也懶得多費口舌,當下上前準備施咒。

    雲晚橫攔在阿黃面前,眼神透出殺意,從牙縫擠出兩個字:“你敢!”

    見她還在袒護,弟子便也咄咄逼人:“妖族善惑,你若輕信正如他們的意。師妹你也不想想,這等頑劣低下的種族怎會偏袒我等。分明是怕死捏造而出的說辭!”

    妖族製造殺戮,每刻都有無辜者血潑灑在這片土地,他們難以相信他半句。

    “師妹,你要是想救柳師姐就快些讓開,莫要耽誤我們時間。”

    “正因爲我想救我師姐,才更要攔着。”雲晚擲地有聲,“倘若他所言是真,墜心咒不起效果,他卻因此死去,我師姐要如何?”

    弟子無比篤定:“他們絕對是一夥的!”

    雲晚冷笑:“所以你沒有證據,只憑他的種族就認定他在說謊?”

    弟子道:“少鹹都緊連着崖山鬼域,他一個半妖不可能獨自出現在那裏,分明是還有同類,師妹別囉嗦,你快讓開!”

    崖山鬼域爲鬼界主城,鬼界又向來和妖族不和,他一個半妖沒理由獨自出現在少鹹都,由此推斷,其中務必有詐。

    雲晚攔得更緊:“你們誰也不準過來!”

    兩方僵持不下,只有被雲晚護在身後的阿黃滿是安靜。

    身下的冥淵水冷到骨縫,他卻忽然不怕了。

    在這爲妖的百年裏,他們受盡欺辱嘲笑,他們時刻忍尤含垢,對半妖來說,活着已是難事,哪還會在乎清白二字。

    阿黃忽地擡直脖頸,自嘲一笑:“若我自願承受墜心咒,你們可會信我?”

    雲晚震然。

    她深知阿黃沒有撒謊,可是墜心咒至毒,哪怕能證明他所言是真,也有可能會在受刑過程中被活活折磨死。

    “我沒有傷人。”他顫着齒,“倘若墜心咒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你大可用罷。”

    幽冷之中,他的那雙豎瞳竟閃爍起燦色的明火。

    水牢倏然陷入沉寂,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不知是驚愕於他的不羈;還是驚愕於這番咬牙而出的話語。

    沉默並未維持太久,爲首劍修拂袖喚出墜心咒蟲,一步一步向阿黃走來。

    墜心咒是刺目的黃色,和阿黃的眼神如出一轍。

    他毫不畏懼,雲晚的心頭卻一陣一陣冒出火氣,雲晚無法忍耐,咬緊牙關,擡手命玄靈化作一道靈障,屏障似衝波般將弟子彈飛到幾尺之外,最後滾落下階梯,半晌都沒有爬起來。

    任誰也沒想到雲晚會忽然出手,衆人靜默半晌,看守,劍修,六七人全部提劍向雲晚衝來。

    雲晚沒有躲開的意思,神色愈發堅韌。

    鬱無涯身形未動,站在階梯處,表情居高臨下。

    玄靈護障可以抵擋一會兒,雲晚趁此機會想把阿黃從柱子上摳下來。

    可是上面的釘子爲定魂釘,越往出拔,釘子越會向肉裏收緊,直到完全穿透肺腑。

    她不敢再貿然涉險,可也想不到合適的辦法把他從上面救下來,慌張讓她四肢冰冷,一邊護着阿黃,一邊加固玄靈屏障。

    “師妹,你快讓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你再執意袒護,與之同罪!”

    雲晚不爲所動:“我何罪之有?你們不分青紅皁白就想施加酷刑,剝奪他人性命,難道這就不是罪嗎?”

    她的着急全被阿黃看在眼裏,瞳孔震顫,張了張嘴,主人那兩個字始終沒有發出。

    耳畔傳來玄靈之音:[有一道很強的劍息,我怕是支撐不了太久了。]

    話音剛落,就聽某個賤嗖嗖的聲音強行加入對話:[寶貝,你再誇我強?]

    玄靈:[……??]

    日你仙人闆闆哦~

    玄靈沒有猶豫,果斷收手。

    下一刻,凌厲攝魂的劍息裹挾着狂風席捲而來,冥淵水形成水牆,把雲晚和殺過來的劍修完全隔閡開來。

    冥淵水有損修爲低,弟子們即使止步纔沒被水浪捲入其中。

    只見眼前閃過兩道銀白劍氣,身後的刑柱就從中腰斬,定魂釘稀稀拉拉地掉落在水中。還沒等雲晚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腰部便落入到某個結實而熟悉的懷抱。

    雲晚一愣,擡眸對上男人有一雙清冷的眼眸。

    謝聽雲什麼也沒說,一手護着雲晚,一手拽起站立不穩的阿黃,施展傳送咒,在水簾屏障消失的瞬間離開水牢。

    嘩啦——!

    冥淵水重新落回凹處,留給衆人的是碎掉的刑柱和光禿禿的地面。

    弟子們面面相覷,久久不能平靜。

    好半天才有人反應過來,高喊響徹地下,“晚晚劫獄了!!!!”

    剎那間,水牢亂作一團,被關在其他牢房的妖魔鬼怪聽到風聲,立馬□□,整間水牢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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