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在倫敦喫軟飯的日子 >第 28 章 Chapter28
    ???

    奧斯卡收拾了一會兒,其實也僅拿上了一件外套。

    他本來就什麼也沒有。

    路易斯在客廳裏等着他。唯一引人注意的是,有隻包裝完好的大箱子擺在他的腳邊。

    奧斯卡聽他說過,那裏面裝的是工作文件和生活用品。

    年輕人走到紳士面前,開口說道:“我現在要回一趟舅媽家了,路易斯。”

    “我由衷地感謝你近些天以來的款待,我從來沒有住過這麼好的房子。而且,如果沒有你,我興許免不了這次牢獄之災。”他打量了一眼對方的神色,發現路易斯似乎並沒有在聽:“呃……你什麼時候回謝菲爾德?請告訴我,具體一點,到時我一定會去送你。”

    路易斯視線停留在地板上,並沒有回答。

    他從未對奧斯卡露出這般冷漠的神情,奧斯卡權當這位高個子紳士有些不開心,用盡好言好語去哄他:

    “笑一個吧路易斯,你怎麼這樣就輕易生氣了,我還會來聯繫你的,放心好了。”

    “如果你哪天要回去,一定要提前告訴我一聲。”

    年輕人笑笑,走過去擁抱了對方一下。

    “當然,如果你明天有空,也可以來公園那裏找我,我隨時都會奉陪。”

    奧斯卡告訴他,實際上,也在告訴自己。這段曖昧不清的關係,是時候該就此叫停了,否則,自己一定會淪陷進去。

    那雙罕見這樣主動的、來擁抱自己的手臂很快就鬆開了。

    金髮的年輕人轉身去解開身上的睡袍,準備換上外套。他手指靈活地解開鈕釦,低下頭時,露出雪白的後頸。

    “和我去謝菲爾德。”路易斯說,他的眼睛漆黑一片,如同窗外的夜色一樣濃重。

    這是他給奧斯卡的最後一次機會。

    “可我說過,我要回愛爾蘭。”奧斯卡頭也不回地回答他。

    紳士喉嚨幾度抑制住爆發的情緒,強烈的控制慾在他心裏如同熊熊烈火般騰起,良久,只拋出一句:“別離開我。”

    “您又憑什麼這麼要求我?”奧斯卡反問道,“不過是跟您相處了幾天、爲您的母親畫了肖像而已,我很喜歡您,那我就該永遠和您待在一起嗎?請不要不講道理,路易斯。”

    他說着,又在原地看了紳士最後一眼,然後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紳士被奧斯卡執意離開的想法徹底激怒了,不可控制的個人意志如鯊魚般迅速吞噬掉所有理智。

    人格背面的陰暗徹底浮出了水面。他不容許奧斯卡這麼反抗他,更不會讓對方離開自己一步!

    路易斯繃緊了嘴脣,額頭上隱約暴出了青筋,他周身環繞着一種陰冷的氣質,看起來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奧斯卡。”

    “停下。”

    年輕人再次轉身。

    便正對上了冷冰冰的槍口……

    奧斯卡覺得自己的腦袋霎時全部凍結成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

    “停下!”紳士失控地朝他大吼。

    奧斯卡此刻全身僵硬,不敢再動,連呼吸都凝滯了。路易斯面無血色地緊盯着他,那張從未流露過任何激情的俊臉上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憤怒,使他的面目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就在這一瞬間,奧斯卡突然醒悟,紳士那種古怪的氣質到底是從何而來。他從不肯叫人看出一點情緒,因爲他的內心始終被黑暗填滿,不可遏制。

    他這幅模樣恐怖至極,平日裏溫和的紳士被一個恐怖的極端主義者所取代!甚至不惜用這樣的方式來威脅自己!

    黑漆漆的槍口對着奧斯卡的腦袋,讓他內心跌至冷窖,他緩緩舉起雙手,把語氣盡量放輕:“路易斯。”

    而在前方等待着他的,是更加猝不及防、萬分可怕的事。

    奧斯卡僵硬地看向路易斯,發現那箱子里根本不是什麼文件——

    而是……

    路易斯早就想這麼做?

    驚恐如同蟲蟻般密密麻麻地爬上心臟,奧斯卡覺得自己好像徹底邁進了漆黑的深淵之中。他赤着腳站在地板上,渾身冷了個透。

    上天……

    路易斯壓迫性地往前走近,奧斯卡便不由得地向後退。他剛踩到身後的樓梯,於是瘋狂地奔跑上樓,一心想要逃開面前這個恐怖的男人。

    紳士已經喪失理智了。

    睡袍的後襬向後吹起,只留下雪白的小腿殘影。那狂亂飄起的後襬,如同海峽裏劇烈起伏的波浪。

    但也抵不過他心中的驚濤駭浪。

    上到最後一階時,奧斯卡膝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體也栽倒在一旁。

    滿背的傷痂瞬間從中撕裂開了大半,有大量溫燙潮溼的液體流了出來。

    他搖晃地撐着身體站起來,跑進書房,慌張地從裏鎖上門。

    年輕人背靠着門,生怕外面的惡魔會闖入,他顫抖着握住自己的手,迅速思考離開的辦法。

    這裏的二樓不算高,年輕人確認門被反鎖好之後,咬着牙,從窗子後那棵光禿禿的樹幹上慢慢攀附下去。他的心臟突突地跳着,彷彿是非洲部落戰爭時猛烈敲打的戰鼓。

    咚咚、咚咚。

    強忍着後背傷口裂開的疼痛,他的腳終於踩到了雪地上。

    可轉瞬間,渾身便被冷汗浸透——

    路易斯先生就在一旁註視着他。

    紳士的眼神佈滿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恐怖,那隻青筋暴起的手抓住了他,嚇得奧斯卡一個激靈。

    那副神情。

    那不容忽視的陰戾。

    日子太久了,記憶很容易模糊不清。一副畫面忽然在奧斯卡腦海中閃現——在特拉法加廣場上,他初次見到路易斯的那晚,如果不是那道恰好閃過紫色的閃電,他不可能見到紳士那張慘白陰冷的臉!沒有錯,就是現在這副模樣,早該記起來的!

    他是國家美術館中的鬼魅雕塑!

    是神曲中的煉獄惡鬼!

    黑色的皮鞋一步步緩慢地踏在雪地上,紳士的眼神如同毒蛇般陰冷地看着他。

    黑色衣服的高大男人在那裏站着,半張臉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映照出他黑色風衣上,肩頭散落的、零星的雪,在天地白茫茫的背景下,黑白相稱,格外詭異。

    他幾乎是迅速移了過來,精準地給了奧斯卡後頸一擊。藍色眼睛裏的瞳仁瞬間放大,視線在斑駁的路燈光影下,漸漸模糊。

    身體的對峙,理智的糾纏,靈魂的戰慄,逐漸演化成一場支配與屈從的遊戲。

    紳士熟練地抱起他,回到二樓的臥室,在樓梯上留下一列沾染雪水的腳印。

    他把奧斯卡的下巴硬掰過來,冰涼的手指始終在對方的臉上觸摸。

    紳士的眉骨高高地聳起,他皺起眉,去親吻奧斯卡後背上裂開的血肉。以至於英俊的薄脣和下巴上都被蹭上了鮮血,讓他的模樣更加可怖。

    過了許久。

    奧斯卡在黑暗裏睜開眼睛,臥室裏沒有開燈,但奧斯卡仍能辨認出路易斯所在的方向。

    也完全能夠想象出,紳士那張粲然的臉上佈滿陰鬱的樣子。

    他躺在臥室的大牀上,由於剛剛被路易斯先生用手.槍後座擊在了後頸,那裏不斷地傳來一陣陣強烈的痛意。

    路易斯到底想要做什麼?

    察覺到頭頂上男人死死盯着自己的視線,奧斯卡渾身汗毛髮豎。彷彿在這黑暗中,全世界都滴着雪水,正有着巨大的恐怖滾雪球似的向他襲來。

    他曾是多麼喜愛這個紳士啊!

    他想學習路易斯的一切,學路易斯站立的姿態,學他講話時果斷明朗的風度,想去做一個路易斯式的男人。

    可現在,事情居然演變成了眼下的這種局面。

    恐怖的沉默很快被路易斯先生轉身離開的舉動打破了。

    “別走!路易斯!”奧斯卡急促地翻起身,叫住他:“拜託,拜託,告訴我,你到底想怎麼樣?”

    紳士停下了腳步,但並沒有回答他。

    奧斯卡接着用一種商量的語氣說道:“如果我做錯了什麼,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談。”

    男人的背影高大偉岸,但現在這種體型上的差距卻成了奧斯卡心中引起恐慌的存在。現在紳士完全變成了一個陌生人,奧斯卡根本不能與他像平時那樣交流。

    “你當然沒有做錯什麼,”

    “我親愛的奧斯卡。”路易斯擰開房門的把手,客廳的光亮立刻闖了進來,照在暗紅色的一角地毯上,把紳士的皮鞋照得發亮。

    燈光照出路易斯完美的側臉,那張薄薄的嘴脣吐出撒旦般的話語:“你從沒有犯過錯。”

    語氣又忽而轉爲溫柔:“好好養傷,奧斯卡,不要亂跑。”

    奧斯卡愣住了。

    路易斯絕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他表現出的那些溫柔全是虛假的,那些體貼的種種舉動也都是帶有欺騙性的!

    而現在顯露的模樣,纔是他本來的可怕面目。路易斯一定是個瘋子,不然怎麼會如此極端!

    門旋即被無情地關上了,從外掛上了鎖,臥室又重新跌進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

    “路易斯!”

    一分鐘後,客廳的同樣發出了關門的響聲。

    路易斯先生離開了這所房子。

    而他這一走,竟然到第二天早上都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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