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告別父親,入主大荒城之後,父親就曾幾次提醒她,在大荒城,務必要提高警惕,不只是警惕北莽鐵騎,更要警惕北疆王府!
身爲統領一方的大將,有兩種東西必須存在。
一:危機意識!
二:甄別出潛在的敵人,時刻警醒!
這兩種東西,只要有一種沒有做好,所面臨的,便極有可能是滅頂之災。
不只是率領的甲士有滅頂之災,下轄的城池百姓,更有滅頂之災。
北莽鐵騎,是明面上的敵人。
而北疆王府,便是潛在的敵人。
更可怕的是,雙方之間,很可能有暗通款曲之事,她不得不防!
讓北疆王府抵抗北莽鐵騎,這可能嗎?
至少,在她看來,這絕無可能!
如果有可能的話,帝王直接一道帝王令,讓北疆王府抵禦北莽不就行了嗎?
她又何必率兵入大荒城?
沉默良久,落英擡頭看向楚然,直接說道:“帝王軍令,都調不動北疆王府,你憑什麼?”
在軍令送達她手中之前,帝王軍令就已經送達了北疆王府,只是,北疆王府以“兵力不足,無應戰北莽之能”爲由,拒不發兵!
最終,纔派她來此。
楚然緩緩說道:“因爲我比皇家,更知道北疆王府想要的是什麼!”
“他們想要什麼?背主叛國,自立爲王嗎?”
落英的嘴角,撇出一抹冷酷的輕笑,笑容之中,盡是傲然以及一縷對北疆王府的不屑之色。
看着落英的反應,楚然微微蹙眉道:“十四公主,你的反應,讓我感覺到很危險!”
落英道:“放心,危險的不會是你!”
“自然不是我!”楚然點了點頭,隨後直接指了指落英,道:“而是……你!”
“放肆!”落英登時拍案而起,怒指楚然:“身在軍中,妄言、亂言者,其罪當誅!”
楚然卻仍舊淡然而坐,輕笑道:“非亂言亦非胡言,何罪之有?”
“改改你的臭脾氣!”
這時,洛星覓也開口說道:“我帶她來可是來幫你的,而不是讓你隨意指責的!他現在,還不是你的屬下!”
“咳咳……”
聽到這話,落英愣了一下,隨後收回指着楚然的手,輕咳了一聲:“不好意思,習慣了……”
“沒事,我不介意!”
楚然聳了聳肩。
落英身爲女子,本就在最狂傲的年齡,便居傲世之功,更爲帝王收爲義女,再狂傲,楚然都能理解。
如果不狂、不傲,反倒奇怪了。
狂傲可以,但是自傲,就很危險了,尤其是身爲萬軍之將!
“爲君者,尚以禮賢下士、虛心納諫來區分是昏君還是明君,爲將,不更該如此?”
看着落英,楚然緩緩說道:“想必十四公主應該明白一個道理,永遠不要輕視任何一個潛在的敵人!”
“北疆王府,並不是潛在的敵人,也絕不是一個可以被輕視的對象,一旦你的輕視一直存在下去,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會給你帶來滅頂之災!”
因爲他並不希望落英這樣一個英雄般的人物,最終落得一個悲慘的下場。
他不知道自己這句話落英會不會聽進去,但他還是說了。
落英沒有說話,一雙刀削般的眉頭,緊緊的蹙在一起。
楚然的一句話,就如同一道驚雷一般,震入她的腦海之中。
細想,自當年她率五百鐵騎,殺入北莽都城北涼城下,立下不世之功後,她的確越發聽不進他人之言。
軍中上下,也再無一人敢反駁於她。
以至於如今,軍中上下,大小事務,皆唯她獨斷。
一人之思慮,總有不足之處,亦有不全之地,正如楚然所言,爲君者,尚要禮賢下士、虛心納諫,何況爲將?
“報……”
就在這時,又一聲傳報聲響起,一名渾身是血的甲士,跌跌撞撞的跑入大殿之中。
看到這人,落英面色頓時一凝,低喝道:“說!”
浴血甲士,直接跪在地上:“負責北門防守的淩河將軍,趁亂帶着手下八百甲士,叛逃出城,往北莽的方向去了,末將帶着數十人前去追攔,卻被亂箭射殺,只有末將一人拼死歸來!”
“淩河!”
聽到這兩個字落英不禁一咬牙,沉吟片刻,隨後命令道:“你立刻帶人去接管北門防禦,時刻警惕北莽鐵騎,不得懈怠!”
“是,將軍!”
甲士不顧傷勢,立刻領命而去。
在甲士離開之後,落英拳頭握得嘎嘣嘎嘣響,怒道:“淩河這個狗東西,當初就不該相信他!”
淩河,本是前大荒城城主蕭元的手下將領,蕭元被她親手斬殺之後,淩河便追隨了她。
將領之中,本有人提出,此人不可信,奈何,她卻並未在意,認爲此人必懾於自己威名之下,不敢背叛自己。
沒想到,現在還是出了這樣的事。
一旁的楚然,也緩緩的站起身來,開口說道:“還好北莽鐵騎,已經被將軍殺退,如若在雙方交戰之中出現這種事,後果不堪設想!”
楚然的話,在這空曠且沒有任何聲音的大殿之中,顯得異常明顯。
洛星覓沒有說什麼,落英也並未開口。
但是落英的眼睛,卻一直落在楚然的身上。
目光時而跳動一下,連帶着就連臉頰,都會跟着跳動,顯然,此時的落英,心中正在經歷着什麼起落與掙扎。
片刻之後,落英直接在楚然愕然的目光之中,躬下高傲的身軀,對楚然深施一禮:“公子一席話,振聾發聵!落英多謝公子指點!”
“這……”
楚然愣了愣。
他想到落英可能會接受自己的意見,卻並沒有想到,落英竟能這麼做。
儘管與落英只有幾面之緣,但卻能清楚的感覺到,落英的驕傲是融進了骨子裏的,這樣的人,很難聽進別人的話。
但落英的反應告訴他,落英不只是聽進去了,而且聽得很徹底!
這倒的確出乎了楚然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