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楓嶺是個大寨,光小嘍囉就有一千餘人。
他們可不是像白水城那夥人,上山之前不是樵夫就是被地主搶了土地的農人。
那大當家從小也是上過私塾、練過棍棒的文武全才。
墨北山盤算着,最好先不要和他們正面交鋒,囑咐龐統領:“咱們的主要任務是和何家軍匯合,去打拉合葉。”
“告訴弟兄們,千萬小心,華楓嶺的人能不惹就不要和他們鬧起來。”
軍令傳下去,不多時就傳到了蘇綰綰的耳朵裏。
“一夥匪寇,爲什麼不順手剿了?”
何卉溱靠在車廂上,嘴裏嚼着一片甘草:“如果真去剿匪,難免要刀槍相向。”
她掀開車窗上的布簾子往外看一眼,冰涼的北風灌進來,她嗆咳兩聲:“咱們固然只是讓這地面上太平,可山賊是要拼命的。”
“他們拼命,我們就有傷亡。”
“拉合葉是目標,如果華楓嶺的山賊真的囂張,回來再滅他們也不遲。”
蘇綰綰點點頭:“大局爲重,我懂。”
華楓嶺綿延數十里,天黑的時候大部隊還在山下路上。
墨北山吩咐就地紮營,留心戒備。
喫過晚飯,他把蘇綰綰叫到了軍帳中。
蘇綰綰一進帳子,正和龐統領走了個對面。
看來他們剛剛已經說完了公事。
“想不到蘇姑娘你還會計謀。”墨北山笑呵呵地讓她坐下,“王爺給我送了個女諸葛來,回去我得好好謝謝他。”
蘇綰綰心虛,賠笑道:“是墨將軍你雄才偉略,我不過隨口胡謅的,竟然也被你得勝。”
墨北山哈哈一笑,忽然擡手擊掌。
三聲過後,屏風後轉出一個人來。
他全身罩在寬大的黑色披風裏,就連眉眼也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下。
蘇綰綰皺眉打量,卻看不出這人是誰。
心裏靈光一現道:“將軍有客至,我就不打擾了。”
說着就要溜。
墨北山着急起身,還未開口就被黑袍人擡手製止。
他看看黑袍人,在看看着急跑走的蘇綰綰,無趣兩個字就差寫在臉上了。
“蘇姑娘留步。”
蘇綰綰不得不站住:“將軍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墨北山搜腸刮肚尋不到在這種時候應該說的詞,半天憋出一句:“他有病,你給他看看。”
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留下蘇綰綰站在原地摸不着頭腦。
夜風從掀開的簾子鑽進來,伴着一聲輕喚,激起她一身雞皮疙瘩。
“綰綰。”
蘇綰綰猝然轉身,卻見那人已經摘下兜帽,朝自己走來。
虞慶之?
“怎麼是你?”
虞慶之頓時黑臉。
他嘴角微揚,佔着身高的優勢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自然形成了一種讓人心悸的壓迫感:“你以爲是誰?”
蘇綰綰啞然。
天地良心,她沒以爲會是誰!
要說真的,她不認爲這兵營裏會有其他人在!
“我,我,我……”
我了半天,蘇綰綰可算找了位擋箭的:“我以爲是師尊!”
“哦。”虞慶之冷笑一聲,“林天風啊。”
裏面雖然是他們本門派的祕籍,可爲什麼不裝在盒子裏,竹筒裏也行,反正荷包就是不行!
“他這會兒大概忙着煉藥吧。”
外面天色已晚,這麼晚還煉藥?
看着蘇綰綰疑惑的神色,虞慶之很滿意:“一過除夕,正月初一到初五陛下在王城設了粥棚,往年都是舍粥廣撒善緣。”
“今年又加了一樣,贈藥祈福。”
蘇綰綰兩條眉毛忽地揚起,從來沒聽說過正月裏給人送藥的,更沒聽說過給別人送藥能祈福。
“誰把這兩樣聯繫在一起的?”她不禁讚歎,“可真是個人才!”
虞慶之笑笑:“不才正是本王。”
蘇綰綰嘴巴張成了一個圓,確實是陳年配方,熟悉的味道!
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虞慶之等了半天,沒得着誇獎,有些不悅:“你剛剛誇墨北山不是挺能說的?”
蘇綰綰低下頭,偷偷地翻了個白眼:“幹一天路,力氣用完了。”
“王爺要是沒什麼吩咐,那我就告退了。”
虞慶之攔住她:“先別走。”
“我是說。”他解釋道,“今天是除夕。”
今天是除夕……
蘇綰綰愕然看向他:“王爺沒去宮中?”
虞慶之也是一愣,沒想到她的關注是怕自己惹父皇不悅。
心中頓覺溫暖,便放軟了聲音道:“你是擔心我嗎?”
蘇綰綰彷彿看傻子一樣:“你不在宮中來這裏幹嘛?”
她記得今年的除夕,宮裏該會有一件大事發生。
但模糊的記憶讓她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事。
虞慶之赧然笑道:“來和你過年啊。”
蘇綰綰髮誓,要不是怕和現在的身份不符引起懷疑,她真想上去給他兩巴掌。
“給。”虞慶之伸手入懷,拿出一塊方方正正的東西來,在她眼前打開。
蘇綰綰看着這塊被裏三層外三層用帕子小心裹着的年糕,忽然覺得眼睛有點酸。
“你最愛喫的梅子餡年糕,吃了年糕,明年還能長高一點。”
說着,虞慶之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
蘇綰綰僵住了。
這對話……似曾相識,是怎麼回事?
好像這樣的對話在什麼時候也發生過,但她想不起來了。
門口簾子一動,一人在外輕聲道:“王爺,子時已過。”
“新年好。”虞慶之拉過她的一隻手掌,小心地將年糕放到她手心裏。
“綰綰新的一年平安順遂,喜樂安康。”
蘇綰綰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站得如此近,虞慶之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他盯着她髮髻上的珠花看了一會兒,終於輕聲嘆道:“我要回去了。保重。”
說完繞過她往門口走去。
蘇綰綰驀然回身,卻見虞慶之也正回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虞慶之綻出一個得意的笑,指了指她的手:“涼了就不要喫,硌牙。”
蘇綰綰這才發現手上還留着他身上的溫度。
等等。
一個疑問自她腦海中升起。
虞慶之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喫梅子餡年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