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瞪着兩個眼睛和蘇綰綰大眼瞪小眼,還是一旁的菽夜充作了苦力。
他徑直穿過了李府的大門,從裏面打開了門閂。
蘇綰綰從容跨過門檻,向裏走去。
“什麼聲音?”蘇綰綰轉頭看去,在小徑幽暗的深處,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緩緩蠕動。
她不禁失聲叫到:“好大的蛇!”
有生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然而已經遲了。
那東西瞬息而至,纏住蘇綰綰的腰把她拖了進去。
蘇綰綰只覺得眼前一花,像是從十二層樓墜下,腦子裏都是嗡嗡的聲響。
那是因爲血瞬間涌上了腦袋。
“這不是幻覺……”
四周像薰臘肉似的掛着許多人,男女老少,從綾羅綢緞到麻布衣裳,甚至還有馬匹和貓狗。
當然,她的那兩隻黃大仙也在其中。
突然,她只見腳下白影一閃,猛地向下墜去。
“你在上面發什麼呆?”有生神情有些緊張,但仍摻雜着一分戲謔。
嗯,這妖怪應該難不倒他的樣子。
菽夜把她放到地上,緊跟着很有禮貌地後退了半步。
就在她們身後不到兩尺的地方,一截藤條迅速枯萎變黃,而更多的藤條正在如海浪般蜿蜒起伏着。
“不是蛇。”她喃喃道。
有生嫌棄道:“當然不是蛇,那是骨藤。”
“你還記得我帶你去永安巷的那次嗎?”
蘇綰綰當然記得:“永安巷裏也有?”
有生笑了:“我帶你喫過,這麼快就忘了?”
喫過……
她突然覺得有點噁心。
“你是說?”
有生看着面前菽夜和那些藤條鬥智鬥勇,自己則抱着胳膊一派閒適地聊着天:“就是井底下,麪館……”
“這怎麼一樣,你莫要誆我。”
蘇綰綰可沒心情跟他開玩笑,自己的叔叔就在不遠處的一根藤蔓上掛着。
“我叔叔在那裏!”
有生長嘆一聲:“我說你這個人還是個大夫呢,沒看見這麼多人都掛成臘肉了嗎?”
說着伸出手臂做了個斬的動作,一旁的土地轟然而動,一截白骨手臂從地下伸出,骨掌鋒利如刀,齊刷刷地斬斷了繫着所有人的藤蔓。
“你有這一手,怎麼不早點用?”蘇綰綰留下一句話,跑去查看叔叔的情況。
有生很認真地想了想,走到她身前道:“那不一樣。”
蘇綰綰眼見叔叔沒事,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擡頭睨他:“狡辯,如何不一樣?”
“嗯……”有生用手在半空裏畫了個圈,“我要是早用,就是干擾紅塵因果。”
“奇了。”蘇綰綰簡直不信世上還有這樣的歪理邪說,“現在就名正言順了?”
“現在就都算在你頭上啦。”有生收回望向黑暗的目光,狡黠一笑,“算賬也算不到本無常頭上了。”
就在他剛剛盯着的那片黑暗的漩渦裏,一個紫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
蘇綰綰自然是沒有注意到這些,趁着菽夜處理那些惱人的藤蔓,讓有生幫忙把叔叔擡到了府門外。
“嘖嘖嘖。”有生輕輕地在蘇有禮略顯蒼白的臉上拍了拍,“這老小子可真有福氣,你無常爺爺這輩子可還沒有背過人呢。”
有生哈哈大笑:“他是你的長輩,又不是我的長輩,爲什麼我要隨着你認輩分呢?”
言語中幾多促狹,蘇綰綰心知說錯了話,但仍揚起臉來瞪了他一眼。
兩聲咳嗽從虛掩着的大門裏傳來,是菽夜回來了。
他面色不善地瞪了兀自嬉皮笑臉的有生身邊,也瞪了一眼。
有生登時像是啞了火的炮仗一樣,聲勢全消。
真是活久了什麼都能看見。
蘇綰綰髮自肺腑感慨道:“這是菽夜第一次出聲呢。”
兩團紅暈騰地在菽夜的臉頰上燒起來,他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側過臉去。
有生眉眼彎彎地笑起來,彎過身子去瞧他的臉。
“裏面的東西怎麼辦?”蘇綰綰覺得事情是由自己惹出來的,當然要自己來救,於是轉移開話題。
“這裏可辦不了。”有生果然轉過身子來同她答話,“要去永安巷。”
“啊?”
要知道這裏離永安巷要四條街,這麼遠的距離,能有什麼關係?
而就在這時,一聲極輕的呻吟聲從蘇有禮的口中傳出。
“救命啊!救命!”
蘇綰綰連忙搖晃他的肩膀,呼喚道:“叔叔,醒一醒!”
“啊?”蘇有禮身板真是不錯,經過了這麼一番折騰還毫髮無傷,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是綰綰啊?”
有生附身湊近,對她道:“你若有興趣,明日傍晚,還在這裏見。”
蘇綰綰長長的睫毛抖了抖,說出來的話確是:“叔叔,是我。”
“你覺得怎麼樣?”在確認他並無明顯外傷之後,她開始診脈。
蘇有禮“嗐”了一聲,艱難地回頭望了望李府緊閉的大門:“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啊!”
說着便掙扎着爬起來,步履蹣跚地往濟世醫館的方向走去。
還立着老遠,就見醫館金字招牌下面站着一個人,正往他們來的方向焦急地盼望着。
看見他們的身影,那人明顯頓了一頓,然後便瘋了一樣跑過來。
中間還不慎摔了一跤。
蘇有禮已經沒力氣跑了,但還是強撐着在蘇綰綰的攙扶下疾走了幾步。
夫婦兩個一見面先就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場。
“你個沒良心的,這麼晚不知道給我捎個信!”嬸嬸憐惜地給他理着鬢邊的碎髮。
因爲涉及到了朝廷命官的家務事,又太過詭異恐怖,蘇有禮並沒有實話實說。
“哎,讓你擔心了。”
嬸嬸放了心,就開始不依不饒起來:“就說讓你把李家的事交給太叔公去,他們有沒有怎麼樣你?”
“沒有。”蘇有禮安慰道。
“沒有?”嬸嬸嗓音一下飆得老高,“沒有你哭什麼!”
蘇有禮支吾道:“學藝不精,自慚形穢……”
低着頭不敢去看他老婆,聲音越來越小:“病人痛苦,甚是可憐……”
嬸嬸白他一眼:“平日裏怎麼沒看出來你竟然是個菩薩心腸?”
蘇綰綰走在後面看着又變回了熟悉的吵架模式的兩人,恍惚就看見了曾經的自己和虞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