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眼淚止不住地流,像是要把這些年來的苦水全都倒出來。
虞慶之震驚地倒退幾步,背脊撞在一個太監的身上,那人本就嚇的雙腿發顫,這下直接跪倒在地上瑟瑟發抖。
“皇后,你還認不出朕嗎?”
前有宸妃相認,後有靜安王認出了皇帝的私章,如今她想不承認也沒有退路了。
但這個女人還是沒有馬上就範:“這還不能說明你的身份。”
她嫌棄龍榻上那個滿身臭味的“皇帝”,但是她更厭惡眼前這個沒有皮只有血肉的人。
“朕還可以說出樁樁件件這宮中的事情,來證實身份。”虞千山說着向虞慶之道,“阿童,讓他們把朕身上這鐵鎖去掉。”
虞慶之回首一望,來的都是些太監宮女,那些守衛的兵士礙於皇命,並沒有跟上來。
於是他將手握在劍柄上。
阮星河見狀,走到虞千山面前。
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麼,只聽到兩聲脆響,穿過虞千山血肉的鐵鎖就落在地上斷成了兩截。
“衛陵侯身手不減當年。”虞千山說着緩緩走了兩步。
因爲長年被鎖,活動的空間十分有限。
不光是他的膝蓋,就連腳踝、胯骨都已經不那麼靈活了。
“陛下謬讚。”阮星河陡然擡頭,眼中淡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隨後他十分詫異地說了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陛下的陵墓業已經完工,只差封門的那艘白骨船了。”
而虞千山的回答也很讓人摸不着頭腦:“白骨船?不是珊瑚樹嗎?”
阮星河迅速垂下了眼簾,然後退了一步道:“陛下恕罪,是臣記混了。”
“無妨。”虞千山疲憊地揮了揮手,“差事等回去再議也不遲。”
衆人立刻簇擁着虞千山,走出了這座囚禁他多年的望春閣。
從望春閣出來,一路回到寢宮,虞千山望着龍榻上被蠱蟲折磨得昏迷不醒的人,沙啞的喉嚨裏發出了駭人的笑聲。
太子虞照宏心裏慌得很。
他在心裏掙扎盤算了半晌,才終於問道:“父皇,這人到底是誰?”
“他就是當年的景王。”虞千山憤恨地一把將手裏的私印扔向龍榻上的人,“真是蒼天有眼,讓他也落得今日的下場!”
此言一出衆人譁然。
“衛陵侯,憑你的本事,看看這人是不是當年的景王!”
阮星河面無表情地應道:“是,陛下。”
他走到龍榻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隨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尺子,仔細地量了頭面的尺寸,然後才說道:“此人確實是景王殿下。”
“什麼?”皇后驚得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她顫抖着嘴脣不敢置信地看着牀上已經如同一灘爛肉般的血肉骷髏。
“沒錯。”虞千山垂目看着她,目光中混雜着厭惡、悲憫、憤恨、嘲笑的複雜情緒。
他冷冷地道:“皇后,他就是和你青梅竹馬的景王。”
“不可能,不可能!”皇后手腳並用,躲避瘟神一般在地上連連後退。
“景王,景王早在十六年前就死了!”一瞬間,這位高貴端莊的皇后娘娘涕淚俱下,拼命地搖着頭甩掉了鳳釵和珠花。
“將他送到望春閣去!”他的語調令人生畏,“讓他也嚐嚐朕受過的苦!”
不對。
蘇綰綰總覺得事有蹊蹺。
聽剛剛的這些,彷彿是景王因爲青梅竹馬的姑娘被冊爲皇后,不得不分離而因愛生恨,以至於後來詐死將自己和皇帝掉包,從此換得和愛人長相廝守。
但大太監福順的所作所爲如何解釋?
他既然能來到這望春閣,探望虞千山,那就說明他已經識破了這層真相。
假裝不知道,跟着新皇帝幫他掩蓋所有的痕跡,不是更能發揮自己的用處,得到更多的信任和賞賜嗎?何苦多此一舉?
難道他有這麼忠心,一直爲受困地牢的真皇帝通風送信?
若真如此,爲什麼十六年都沒有將虞千山救出去?
難道讓景王中蠱是福順和虞千山的計劃?
可福順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瘋了。
在深宮如魚得水地活了幾十年,什麼陣仗沒見過?
會這麼容易就崩潰瘋掉?
更讓人詫異的是,皇帝竟然沒有殺掉這個冒名頂替自己的人,而僅僅是把他關起來。
爲君當仁慈,但也不是這麼個仁慈法。
“陛下。”蘇綰綰拜倒在地,“兒臣有個不情之請。”
“請陛下讓兒臣繼續爲景王診治,以便研究出能夠爲陛下治療的良方。”
虞千山看了看蘇綰綰又看了看太子:“你是?”
他在望春閣的地牢太久了,平日裏只有福順會來和他說說外面的事。
因爲福順瘋了,所以近來的事他都不大清楚。
比如靜安王府的喜事。
所以就把蘇綰綰當成了太子妃,可聽說太子妃已經懷有皇孫,卻見她腹部平坦,所以纔有些拿捏不準。
“父皇,這是兒臣昨日才娶的王妃。”虞慶之在蘇綰綰身側道,“叫做蘇綰綰。”
“蘇?”虞千山眼珠轉了轉,“合興現在有蘇姓的貴戚了嗎?”
蘇綰綰嘆氣。
看來找回來的這位陛下是屬白眼狼的。
你忘了是誰去救你出來的嗎?
現在跟這擺譜,說什麼貴賤門第。
她心中略有不快,便不等虞慶之自己說道:“兒臣並非是王公大臣之後,家中祖輩都是民間挖草藥開診鋪的大夫。”
“原來是名醫者。”虞千山冷眼看向虞慶之,“靜安王真是如其名。”
虞慶之垂首道:“兒臣確實喜歡父皇賜的這個封號,也想過平安靜好的日子。”
“你倒是想得開。”虞千山甩出這一句,“不過朕看你是灑脫不了多久了。”
虞慶之眉頭微皺:“兒臣魯鈍,請父皇明示。”
看着景王被擡走,虞千山的語調也明快了許多:“朕會下旨,封你爲太子。”
虞照宏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懵了,皇后也從剛剛的震驚中抽回一絲清明,掙扎着道:“陛下這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