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殿之內沿着漢白玉的層層石階浩浩蕩蕩地站出去都快到宮門了。
“今日陛下召集衆多臣工,想必是要對廢后廢儲的事情給個說法。”
“說法?不是給了嗎?”
“各位大人,還請不要妄言。”說話的是現在的掌事太監、大內總管同祿。
那些幾代世襲的公卿聞言對其嗤之以鼻,順帶附送一副白眼。
他算是什麼東西?
當初福順在的時候,連上金殿都沒有資格!
還不是站在殿外面守大門?
同祿平白收了幾對白眼,倒也不氣,仍舊和顏悅色地抱着一柱拂塵站在御階之上。
他不易察覺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輕蔑的笑來。
“陛下駕到!”
隨着一聲通報,只見一頂紅紗遮掩的金頂華蓋由兩名站殿武士高舉着停在龍椅之前。
而龍椅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增加了一根精鋼所制的掛鉤,那頂華蓋就這麼穩穩當當地掛了上去。
紅紗中有人影一動,在龍椅上坐了下來。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一個站在靠後面的小官膝蓋一軟就要跪倒,被旁邊的人一把拉住。
那小官疑惑地看着他,眼中滿是不解。
拉住他的那人什麼也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小官仔細回想了一下冊典上寫的規程:“不是該參拜陛下、山呼萬歲了嗎?”
如果按理來說,接下來確實是這一步。
而且還要三拜九叩。
但除了他,沒有一個人真的跪下去把這場儀式做完的。
見沒有人動作,瑞王扭頭看了虞慶之一眼。
於是兩位王爺率先跪倒:“兒臣參拜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同祿順勢高呼:“衆臣工,拜!”
天底下有認錯朋友的,但沒有認錯親爹的。
本着這種想法,剛纔那個小官還是跪下了。
同他一起還有一些品階不高的官員也都拜了下去。
就這麼一傳十十傳百,加上平日裏爭搶着巴結兩位王爺的、以及這兩位王爺的黨羽,殿上已經跪倒了七八成。
這裏面不乏還有太子的人,他們怕太子的禍事牽連到自己身上,索性率先投誠。
當然還有那麼一兩成依舊站得筆直。
比如左司馬。
“裘愛卿端的一副好身子骨啊。”紗帳裏沙啞的聲音傳到衆人的耳朵裏,讓人忍不住一個激靈。
那樣冰冷的語調,就像是亡靈一樣。
左司馬聞言不但不怕,反而仰面直視:“陛下雖然已不再是當年的少年郎,但這聲音變化也太大了一些!”
“左司馬謹言。”同祿冷聲道,“仰面視君,是爲大不敬!”
“怎麼?”左司馬渾不在意地冷笑道,“如今刑部是歸內侍統管了嗎?”
“同祿公公還想治公卿大臣的罪?”
同祿臉色一變:“奴才是好意提醒,如今陛下還朝,內宮和朝野也都規亂反正,左司馬還是看清眼前狀況的好。”
“請陛下恕臣老邁昏聵,這眼前的狀況麼,隔着一層紗如何能看得清?”
虞千山像沙子一樣的聲音刮過每個人的耳膜:“裘愛卿是想要看一看朕?”
左司馬將玉笏舉了起來:“今日陛下召來了王城裏的所有帶品階的官員,爲的不就是要讓大夥兒一睹天顏麼?”
同祿雙目一瞪:“左司馬,今日陛下還朝,召見各級官員乃是遵循舊制!”
“公公不過一介宦官,因何在這金殿上大呼小叫!”左司馬一句話如當頭一棒,“難道陛下昨日下旨新立的太子沒來嗎?”
同祿咬牙氣得手裏的拂塵都抖出了水波紋。
紗帳中的虞千山懶懶地說:“太子,左司馬問你,如何不答?”
虞慶之垂目道:“君不問,臣不敢言。”
說完他邁步出班,走到左司馬的面前正色道:“龍椅上坐的的確是我的父皇,合興的陛下。”
“陛下被景王脅迫,囚禁於望春閣十六年。昨日被救出,本朝迴歸正統。”
左司馬全然不信他的話,瞥了一眼那頂紅紗帳:“即便真的是陛下歸來,那爲何要廢后廢儲!難道就因爲他們這些年被景王蒙蔽,沒有認出陛下嗎?”
“這皇宮的後宮嬪妃數十人,這些年也從未有人看出端倪,就連瑞王和靜安王也是一樣,爲什麼他們就平安無事?”
華蓋之下,虞千山將沒有皮的手伸向面前的紅紗,將紗帳掀開了一條極細的縫。
所有人都緊張地看過去。
“因爲廢太子並非朕的骨血,裘氏犯下如此大錯,朕看在她也是受了景王的矇蔽,這才免了她的死罪。”
此言一出,殿上之人無不瞠目結舌。
即便如此他們就是用手捂住嘴巴也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左司馬面如死灰:“臣不信!若真是陛下歸來,如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紅紗簾動。
虞慶之心下一沉:“陛下不可!”
事關國體,歷任國君沒有一個是身體有殘或者容貌不端的。
衆目睽睽之下,虞千山竟然就在衆人面前走了出來。
這次殿上終於爆發出了陣陣驚呼,更有許多人嚇得腿軟,坐倒在了地上。
“朕現在這副樣子,讓你們看,你們敢嗎?”
少傾,殿上陸續傳來了嘔吐的聲音。
虞千山隨意地揮了揮手:“凡是嘔吐的,都拉下去颳了。”
殿前侍衛都是御林軍,是皇帝的親兵。
這一聲令下,立刻殿上傳來一陣哭爹喊孃的哀嚎,混雜着拖行重物的聲音漸漸遠去。
“無他,就是讓他們體會一下朕曾經經歷過的切膚之痛。”虞千山復又坐回紗帳中,“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做感同身受。”
金殿之上覆又歸於一派死寂。
良久,虞千山才從紗帳裏遞出來一卷聖旨。
同祿趕忙過去接了,打開的一刻他面上不禁露出了震驚之色。
“朕被困日久,身體虧累,着太子虞慶之代爲監國。”
“兒臣謹遵皇命。”虞慶之上將聖旨接到手中,心裏卻不禁疑惑。
這份權力真的這麼簡單就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