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慶之正在書房批那小山似的奏章,聽見下人來報,從層層疊疊的書札後面擡起頭來,生無可戀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活人氣兒來。
“呦,太子殿下忙着呢?”蘇綰綰進門前特意吊起了嘴角,掛出一副十分甜美的笑容。
好假啊。
虞慶之一眼就識破了她,心道此人必有圖謀!哼!
他笑道:“是啊,廢太子昨天的奏章還未批閱,今日的奏章也剛送了來。況且還有他之前積壓的一些……”
蘇綰綰顯然也沒什麼心情真正聽他講這堆摺子的故事,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用手撐着下巴表現出一副很誇張的認真聽他說話的樣子。
“……太子妃今天回來得很早啊。”虞慶之放下筆,學她單手托腮看着對面的人。
蘇綰綰被他盯得發毛,乾咳了一聲垂眼鼓弄着袖子上的絲線:“有點事找太子殿下幫忙。”
虞慶之一聽來了興致:“太子妃這是第一次開口求本殿呢。”
他這次自稱本殿,而不是我。
嘿,蹬鼻子上臉,給你點顏色你就春光燦爛了還。
蘇綰綰冷眼瞧着他擺譜,自己靜靜地坐着,等他那股子得意勁兒發揚得夠本了,才緩緩道:“我要找到白如意。”
虞慶之面上的神情一僵:“好端端的,說她做什麼呢?”
敗興致。
哎?
說到這個……
他面上帶起一絲壞笑:“也對,是得趕緊找到她!”
是時候趕緊解了蠱毒,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再說自己今晚可不想再睡狗窩了。
想着叫來侍衛,問:“那日讓你們暗地裏去搜捕白如意,辦的如何了?”
那侍衛答:“回太子殿下,沿着各條街搜尋了一遍,同時嚴查了進出城門的往來行人,尚未找到。”
“繼續找!”虞慶之怒道,“去白家找了嗎?”
侍衛拱手道:“太子殿下吩咐不要驚動他人,所以只搜了沿街的商鋪,並未搜索住家和大臣們的府邸。”
虞慶之想了想,隨手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句,取出印鑑來蓋了朱泥:“拿着本殿的手令,就說前日太子府失盜,捉拿賊人,順便讓他們注意防範不要私藏來歷不明的人。”
“是!”侍衛領了命令往外走了。
蘇綰綰才說:“太子殿下,那日白如意說是同廢太子同來。或許她在廢太子的府上也說不定。”
虞慶之恍惚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似乎也略有一些印象:“讓他們去搜,恐怕不妥。”
蘇綰綰計上心來,隨即附和:“不如太子殿下讓我帶人去看看,送上些喫穿用品,還能彰顯殿下的寬厚。”
若能如此,還是甚好。
虞慶之捏着奏摺的手指漸漸用力。
廢太子府本是按着太子的規制所建,是以雖然門前再無賓客,門上貼着封條,但仍舊有着昔日的氣派。
門前看守的兵士揭開封條,虞慶之帶着蘇綰綰長驅直入。
府內倒還是乾淨的,爲了防止太子向外面通風報訊,那些太子府的下人也一個都沒有遣散。
他們仍舊重複着每日的工作,只不過一個個灰頭土臉的一臉喪氣。
陽光從洞開的門縫裏透進去,隨着大門的擺動猛地一晃。
驚擾了漂浮在半空裏騰起來的塵土。
斑斕一片,恍如隔世。
廢太子虞照宏穿着素日裏的衣衫坐在椅子上,擡起手用袖子遮着臉擋住突然涌入的陽光。
他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緩緩放下了胳膊。
皺着眉努力適應着眼前的光亮,眼中是滿滿的恨意。
“太子妃怕你們喫穿不濟,帶了許多東西來。”虞慶之沒有擺那些太子的儀仗,也沒有要求他起來見禮,自顧自地自己找位置坐了。
蘇綰綰睨他一眼:“廢太子妃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醫官了吧?叫人帶我去給她看看。”
聞言虞照宏的眼神才略有緩和,他原先聽說自己這個三皇帝竟然要娶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醫官做正妃還嘲笑了他,抱着看戲的心態批了那道奏摺。
卻沒想到今日自己卻成了戲中人讓人賞玩。
蘇綰綰見他沒有拒絕,於是帶着侍女往後宅去了。
等他們走了,虞照宏才擡起頭來,目光危險地看着虞慶之:“現在你如願了?”
虞慶之冷笑道:“我從來也沒想過要當這個太子。”
確實,上輩子皇帝他都當過了,這區區太子尚且還不放在眼裏。
“哼,你耍的這些把戲別以爲能瞞天過海。”虞照宏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好像一隻即將噬人的惡狼。
“謀朝篡位,你和你找來的那個騙子一定會露出馬腳!”
虞慶之沒有說話。
畢竟這一連串事情發展下來,現在他離皇位僅一步之遙,是最大的受益者。
說什麼都是徒勞。
“怪就怪母后是個癡情人,竟然落入了你的圈套!”虞照宏雙眼發紅,衝上去一把拽住了虞慶之的領口。
確實,虞千山當時只剩下血肉之軀,根本無法從面貌上來判斷是否是真的皇帝。
但裘皇后當時聽到他叫自己新婚之夜的親暱稱呼,一瞬間的失態讓他們母子瞬間失勢。
從此墜入深淵。
虞慶之任他抓着自己的衣裳,只是垂目冷冷瞧着他:“這個結果現在擺在面前,不過是你接不接受的問題罷了。”
事實擺在面前,虞照宏終於發出了野獸一樣的嘯叫。
他崩潰地放開了虞慶之,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很多事其實並沒有真假對錯,只有擺在面前的結果。
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敗了。
蘇綰綰給花月晴診過脈,才問:“最近白府的大小姐白如意可曾來過?”
“姑姑不曾來過。”花月晴臉色不大好,整個人懨懨的,也沒了往日的驕矜之態。
蘇綰綰見她說話間神情萎靡,於是勸道:“夫人當注重自己的身子,不要思慮太盛。”
花月晴聽了,也只是隨意應允了一聲。眼睛半開半合地不知道看向哪裏,彷彿魂遊天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