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用這樣的詞來形容難以抗拒的天災。
難以抗拒。
是的,當那條碩大的蛟龍緩緩浮上天空的時候,士氣便已經不剩什麼了。
有的只是一點點深植於骨血的信念。
墨家軍,寧死不逃!
大雨滂沱而下,澆得人睜不開眼睛。
兵士們奮力揮動着手中的利刃,哪怕在雨水中滑脫,也決不後退。
“好一個墨家軍啊。”明君昊哈哈大笑拍着手掌,好似一個頑童。
看着拉合葉兵士、平民的屍首成爲了行走的盾牌,沒有痛覺的武器,他滿意地點頭:“不愧是國師,這計用得妙啊。”
林天風沒有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好像面前只不過是一副尋常的風景。
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沒有一絲情緒。
“哎呀,你別緊張了。”明君昊自顧自地說,“你看早說了讓你不要着急,雖然昨晚燒掉不少,今天不是還補上來了嗎?”
牢固的城門已經破了,那些長着七八隻手的怪物從城門融入,像箭靶子一樣吸引了許多的刀劍向他們砍過去。
這些經過改變的屍身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樣的邪術,刀砍進肉裏就像被鑲進了石頭,根本拔不出來。
兵士們只好另取武器。
而沒有武器的兵士就只能利用身邊能用的一切。
木棍、石頭,甚至磚頭瓦塊。
但通通無效。
那些胸腔塌縮、頭顱破損的殭屍仍舊行動如常。
相反,他們也不去拿嵌入自己身的兵刃。
他們的武器是牙齒,是手爪。
凡是被咬過的兵士先是行動變慢,然後逐漸喪失意識暈倒過去。
等他們再次站起來的時候,拉合葉便多了一個活死人兵士。
“早上喫什麼呀?”明君昊由十一個侍女伺候梳洗完畢,翹着二郎腿在車輦裏賞雨。
一個侍女哆哆嗦嗦地端上來一隻金色的盤子,上面放着一隻烤饢和一碗熱氣騰騰的羊奶。
明君昊似乎對這頓早餐很是滿意,甚至還招呼林天風一起來喫。
“國師,閒着也是閒着,上來一起喫點飯嗎?”他說着往龍椅的一邊挪了挪,騰出一個位置來。
“我不怕你身上的雨水把車輦弄溼。”
好似還很大度似的。
林天風搖搖頭。
金色的蓮花在他頭上盛開,一封結界自其下延展開來,將整個人連同馬匹一同罩在其中。
天、地、戰火、大雨,世間的一切通通都由這道結界隔開。
雨水順着結界流下,沖刷着世人看不見的壁壘。
外面是罪惡,裏面呢?
林天風巋然不動,彷彿這世上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他不屬於這世間,明君昊管不了他,世人管不了他,甚至時間也管不了他。
他是一個遊離於一切的存在。
身後粼粼作響,是旭華公主的車輦動了。
“快快,你們幹什麼喫的?”明君昊催促着,“跟着公主的車輦!”
城內的兵士一個個被死亡吞噬,又一個個成爲行屍走肉,將他們生前守護的東西一一摧毀。
看着石頭城一寸寸失守,墨北山這輩子第一次做出了艱難的決定:“棄關!”
“撤退!”
一個個還活着的兵士臉上都浮現出另一種絕望,那是堅守了一生的底線崩潰的樣子。
說到痛心和不甘,沒有人比墨北山更難過。
但他還要在自己的兵士面前做出表率,做第一個撤退的人。
呂明哲走過去,擡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我們的火油已經用盡了,能用得上的東西也都用完了。”
“將士們死傷大半,我們現在沒有勝算。”
“算了。”他說,“撤吧。”
“在沒有對付他們的方法之前,先儘可能多地保存實力。”
墨北山看見他臉上艱難地凝聚起一個淺淺的笑:“打仗的事,你不是比我熟嘛?”
壯士斷腕,本就是無奈之舉。
石頭城外,兩架車輦一前一後,自破損的城門徐徐而入。
殘肢斷骸被雨水沖刷得蒼白浮腫,需張的手指微微彎曲,不知指向何方的蒼天。
道路上游蕩着剛剛轉化還沒有完全適應的殭屍人偶。
他們舉止怪異、行動失度,甚至只知道攻擊,抓着旁邊的活死人啃咬。
“哈哈哈哈!”明君昊大笑,指着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喪屍向林天風道:“國師!我想到一個好點子!”
林天風沒有理他,只是淡淡地注視着目光所及之處的一切。
明君昊也不覺得尷尬,仍舊興致勃勃地道:“你看這些活死人不知痛、不知畏懼,只知道服從命令。”
他興奮地站起身來:“不如我們讓他們打擂臺如何?”
“不死不休那種!”
說完了他又覺得不對勁,於是改口道:“不對啊,他們已經死了。”
旋即他又大喝一聲:“嘿呀,你說他們要是打到最後,是不是隻剩下一張嘴還能動?”
沒有人回答他的瘋言瘋語,他也不在乎沒有人應和自己。
簡直就是天衣無縫的默契。
“公主,公主你看,這是我爲你打下的第一座城池!”明君昊從車子上跳下來,歡快地踩在地上匯聚這血水的泥坑裏。
後面的婢女趕緊跟上來爲他撐傘,被大雨澆了個透心涼。
旭華公主隔着紗簾,聽他絮絮叨叨地說着瘋話,向外道:“道師,我隨青蛟上去看看。”
說着隨手一揮,一陣颶風從天而降,把地面上的人吹得人仰馬翻。
唯獨林天風一人一馬傲然獨立。
明君昊仰躺在地上,看着旭華公主提起裙襬踏龍鬚而上,在雨幕中乘蛟直入雲海。
任大雨澆了一頭一臉,灌入雙眼之中。
“帶上所有能喫的東西,繼續前進!”
活死人就是有這個優勢。
可以不喫不喝不休息,不眠不休地一直行進。
馬跑死了就從路上搶新的,人則在車輦馬匹上休息。
拉合葉的活死人大軍以驚人的速度一路南下,向着王城步步緊逼。